边界（第三部 32.众人皆睡）

苏联边镇车站贵宾室的小放映厅里，正在为两国边防军代表团专场放映一部打着俄文字幕的美国电影《铁面无私》。

小厅里很昏暗。两国代表团的团员们四散在椅子上，伸着两条腿，昏昏欲睡。

上午刚刚在排球联谊赛上消耗了体力，中午又喝了不少新年祝酒以及马卡洛夫代表为庆贺中国军人授衔的"洗星酒"，此时银幕上的演员说着让人听起来费劲的第三国语言，想不打瞌睡都难，就连坐在前排的两位代表话都少了，为了外交礼仪不得不支撑着脖子，盯着银幕。

成文坐在边上的一个圈椅里，保持着清醒。排球联谊赛的时候，她和青少年宫的孩子们是场边啦啦队员，为两国的队员加油。她今天承担正式会谈和宴会的主翻任务，滴酒不沾，从始至终冷静地旁观了两国男人们从见面时严肃礼貌拒人千里，到喝酒后称兄道弟勾肩搭背情绪变化的全过程。

席间，马卡洛夫代表专门为两国代表团唯一一位女军官提议一杯“敬女士酒"，因为“女人是母亲，是妻子，是女儿，是社会发展的源动力，是男人必须要不惜为之献出生命保护的家园"。

按照苏联人的习惯，全体男士起立，为坐着的女士唱一首歌，喝一杯酒。苏联男人们手抚心脏，为成文唱歌，中国男人们在鼓掌。

成文坐在男人丛林里，微笑着，望过每一张被酒精浸润被真情感染的笑脸，目光在戈林脸上停留的时间更长一些，因为他与她一样保持着清醒。

“是不是有种女王的赶脚？"宴会后，云中龙翻译悄悄地与成文开玩笑。

"很温暖，世界应该充满爱。"成文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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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问”，昏暗中有人在小声喊成文，苏联人发不好"文”这个音。

成文扭头望去，戈林不知什么时候坐在了离她不远的圈椅里。成文正要起身过去，戈林做了一个不要动的手势，他自己走了过来。

成文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觉得心脏忽悠一下，整个人飘了起来。

圈椅连同圈椅里的她被戈林搬到了他的座位边上。

成文云里雾里，紧紧抓住扶手，睁着大眼睛看着已经坐在她身边若无其事的戈林。

戈林冲她调皮地眨了一下眼睛，小声说："你这双白皮靴很时尚漂亮！"成文想起戈林为她捡靴穿靴的那个情景，黑暗中又红了脸。

"靴子是朋友从北京寄来的。"她说。

“男朋友在北京？"幽暗中传来戈林微小而警惕的声音。成文没有回答，脸转向银幕。靴子是景峰辉前不久寄来的，她犹豫再三，还是把鞋子穿在了脚上，因为她太喜欢这双鞋子了，然后就在琢磨回赠他一件什么样的礼物。他现在在北京与朋友干得风生水起，至于干什么？他说要请成文到北京亲自去揭开谜底。

"噢，明白了。"戈林侧着身子看了她一会儿，笑了笑，兰眼眸随着银幕上的光忽明忽暗。

"不明白你们为什么要放一部美国片，而不是本国的片子。”成文说。

“这是电影厅正在对外上映的片子，我们没有作特别要求。现在我们国内影片制作少，外国片进口泛滥。”戈林摇头。

“这片总是打打杀杀的，我不喜欢。"成文说。

"那我们出去呼吸呼吸新鲜空气！"戈林提议。

两人站起身悄悄往外走，回头看看厅里的同事们，几乎都在昏暗中各具情态地睡着了。云翻译坐在两位代表身后，也不住地点头。

"影片里那位男演员跟您长的很像。"尽管戈林已不知不觉对她以“你”相称，但成文仍不改“您"的称谓。

"噢，是吧，凯文•科斯特纳，有人这么告诉过我，他是一位好演员。"戈林说。他的话没有错，几年后凯文•科斯特纳因导演并主演《与狼共舞》荣获奥斯卡多个奖项，变得大红大紫，闻名全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