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收序曲
山里清晨的空气来得格外的清新,但也没有抚慰农人多少躁动的情绪。三伏天实在太暑热了,早上六点多已经看不到一丝昏暗,见不着一点薄雾。太阳也属实着急了些,早已自明于东山之上。此时还算不得灼热,但也从温凉的空气里预见中午的日头有多晒。
盛夏里早早到地里忙活是农人约定俗成的事儿,我和外公外婆草草吃了早饭便到了茶地里,争取在日头晒起来时能早早回家。我家的茶地毗邻着一些水田,这时节,水田里的水倒是不见得有多少,稻叶也半青不黄,看不出多少生气,就像老人的发黑白相交,或许它们也没有想过要清晰地告诉农人,谷子成熟了。但那一排排像身穿古着制服的黄色排头兵的饱满谷粒却好似欢乐地说:“快收我丫,快收我丫。”外公走过这田坎,摇摇晃晃,随手掐起了一粒米,用指甲捻开谷物不甚坚硬的外壳,露出里面圆润透亮的谷粒,嘴里念叨着:“他们家的谷子好爱人哦,要收的咯。”
外公带我走过的这一垄一垄水田原本是我们家的地,只不过外公外婆老了,做不了这么多农活,拾掇不了一年一茬的水稻了,便给别人家做了。我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问外公今年要帮他们家收谷子吗,他却很傲娇地哼说自己又没种才不帮他们收。村里人每到农忙时节就喜欢互相换工,今天你帮我,明天我帮你,收完你家收我家。届时,田地里总能听见一浪高过一浪的聊天取笑声,他们累并快乐着。我的外公久不参与这样的活动了,他只站在茶地里,大声地对稻田里忙活的邻里喊问“今天收谷子哇”,手里还哆哆嗦嗦地掐着被日头灼伤得焉了吧唧的茶叶尖儿。戴着一个干竹叶编制的帽子,有些年头了,嘴里叼着根自己用小竹子削的烟杆,抽着他的叶子烟,这是他常在地里头忙碌的样子,保持了几十年了,从前是在水田里,而今是在茶地里。
日头晒起来了,外公没在管水田里还热火朝天的邻里们,吆喝着我回家了。一代代的农人面朝黄土背朝天,有一天他们或许会失去土地,但却永远不会失去对土地的热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