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姥姥【改后稿】
姥姥与我分离已十年有余,在外人看来,她是个彪悍的人,但却把世间的柔情给了我。
姥姥生于一个女性看似被解放却又不自由的时代,有幸免于缠足,却不得不十几岁嫁夫。性子强硬,不遭婆婆和我姥爷的待见,半世挣扎,落了一身毛病。好不容易儿女都成,日子也过得稍微舒坦的时候,唯一的儿子于不惑之年去世了。
舅舅去世的时候,我只有两岁半,很多记忆是模糊的,但我依稀记着姥姥总是抱着舅舅的遗像哭,大部分的时候是边哭边说着。那时候我太小,总以为姥姥在唱歌,后来慢慢长大了,才渐渐明白姥姥那种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无奈与痛苦。
我四个月大的时候就跟着姥姥,姥姥用尽全力去呵护我。她很少让我一个人跑出去玩,如果我偷偷跑出,也会在五分钟内被拽回去。
小学的时候,姥姥每天都接送我。碍于腿脚不便,每天只能在离学校不远的坡下等我。记得有一次,我不知道被谁碰撞得流了鼻血,老师给我用“皱纹纸”捏了个小卷卷塞在鼻子里,那粗糙的皱纹纸沾了血以后,蚀得鼻孔辣辣的疼,姥姥见我狼狈的样子,着急又心疼,在旁边同学的添油加醋下,姥姥马上火冒三丈,拉着我就去找同学。我到现在都清楚的记着姥姥在班长家门口发飙的样子,呼天抢地。同学的妈妈说着好话,周围的邻居都过来劝说,最后同学被她妈拉出来出来和我道歉,姥姥才对同学的妈妈说:“我这外孙女比我自己的闺女还亲,谁要敢伤她一根汗毛,我都敢拼老命。”说着说着,姥姥坐在地上哭了。她没文化不会妥善处理问题,我小时候身体又羸弱,所以她对我的呵护几乎没有原则。
后来,姥爷去世了,姥姥有我的陪伴,也不怎么孤独;我有了姥姥的悉心照顾,一天天长大。
上高中以后,我在外地住校。姥姥的身体随着年岁的增长而每况愈下,妈妈知道姥姥离不开人,就搬到姥姥家。我几乎是隔一天就给家里打电话,那时候没有手机,打电话都是在学校的话吧排队,每次和姥姥通话完都是哭着回教室,几天不见,也是很担心姥姥的身体。高二寒假,我无意中翻到了姥姥的病例,医生潦草的字迹,依稀可辨的几个字:贲门腺癌。贲门腺我不知道是身体的什么地方,但是“癌”这个字过于显眼,我虽然少不经事,但也知道那是不治之症!
我不敢相信,心里像堵了一块大石头一样难受,甚至还有点生气,为什么妈妈不告诉我?
妈妈下班刚进家,看到了我手里拿着的病例,眼圈一下红了。
“妈没告诉你,是怕你控制不住自己,在姥姥面前痛哭。我不想告诉你姥姥……没有多长时间了,我想让老人过得轻松一点……”妈妈还没说完,我已泣不成声,我无法想象失去姥姥后的生活会是什么样。
回到姥姥家,再见到骨瘦嶙峋的姥姥,我忍着眼泪,像以前一样紧紧地抱着她,她还像往常一样,抚摸着我的背喃喃道:“叫你多吃点,还是这么瘦!”我鼻子一酸,忍着心中的痛,我多么想永远抱着这个人不放……
姥姥离开的时候,我还在学校,从学校往回赶的长途车上,我哭了整整一路。走到姥姥家的巷口,一眼就看到姥姥的棺材,我跌跌撞撞跑到灵前痛哭,邻居们拉着我说:“赶紧进家看看姥姥,还没入棺呢。”
我走到姥姥跟前,摸着她冰凉的脸,泪珠一颗一颗往下落。怎么就这样抛下了我呢?伴着我长大,付出了无限深情的姥姥怎么突然就不在这个世上了?小时候的一幕幕不停地在脑海中翻起,姥姥的面容随着渐渐冷却的身体而变得渐渐模糊。
之后的几年,每每一去市场买东西,不管是馒头店的老板,还是熟肉店的老板,总要跟我说:“你姥姥以前一到礼拜三就背着包到市场买肉,说是她的娇儿回来了吃……”每每听到这里,眼泪总是情不自禁地下,这走到哪里都是姥姥陪伴我的影子,我仿佛看到那个瘦弱的背影缓慢地走在市场里……
我坐月子那段时间,姥姥家的旧院子拆迁改造,在机器的轰鸣声中,那一排排旧屋瞬间夷为平地,我得知了那个消息后,痛哭了一场,那残垣断壁里肯定有姥姥没舍得擦过的粉笔画,那是她外孙女的信手涂鸦,肯定有那一串串追逐打闹的嬉笑声,还有那巷口焦急的呼唤声……
十几年过去了,我对姥姥的思念有增无减,尤其是天南海北出去游历的时候,我总想着,要是姥姥还在的话,我一定带着她看遍这个世界,哪怕她瘫痪在床,也让我在床边好好伺候,这些我都愿意,可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这种无法对接的无奈,歇斯底里却隐忍悲怆。
干老师曾经说过,“在童年眺望过死亡的人,一生再没法衰老,注定被罚终生攀登,终身歌唱。”经历了痛彻心扉的离别,才会感恩每一种相遇,要不然,惩罚太长,命运如何托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