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毒(中)
汴梁城外,碧水湖畔,我遇见了一位妙龄女子。
但见她容貌姣好,体态轻盈,背靠桥栏弹着铁筝,忽而欢乐,忽而愤怒,忽而高亢激昂,忽而低沉委宛,瞬息数变。
打此以后,我每次都会径自坐在柳树下,盘坐着地上,听着筝声,哼着曲儿。
她倚在栏内弹着铁筝,柔荑拨动,尽是风情无限。
我坐在柳下闭目遐思,唱念打坐,恰似如沐春风。
鹊桥日,乞巧时,我对她表露心迹,约定终身。她欣然应允,遥指风月。
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但情若能控,便也不是情了。
她想留在汴梁城内,灯火下红袖添香,栏杆处琴瑟和鸣,固守一方的温暖。
而我想游历四方,四海内打马江湖,八荒下星垂平原,闯荡热血的江湖。
当两个人出现了分歧的时候,就容易出现裂痕,双方都不愿意去妥协的话,裂痕越来越大,直到彼此分道扬镳,再无回首之期。
灞桥外,月残风晓,星光在湖面煜煜生辉,碧绿的湖水没入夜色犹如泼墨涌动。
我终究还是选择了离开,尽管心中还惦记着那个女孩。我不知道那晚她有没有来送我,但我知道自那之后我和她缘分也到了尽头。
佛家有云:相遇皆是缘,缘尽莫强求。
多年后,我在桃花岛上和黄药师箫铮和鸣,没由来的想起那个女孩。
箫声疏朗,我却听出了黄药师萧声的悲意。铮鸣肃穆,黄药师却察觉出我铮鸣中的哀思。唯独那个老叫花子在开怀大喊。
老实说,我有点嫉妒他的无忧无虑,放浪形骸。当然这是多年以后的事情了,我虽成为了一代宗师,却总开心不起来。
遇见洪七的那天,我记得天上下着小雨,淅淅沥沥,雨滴在青石板上跳跃,活泼得像个小孩子。我在屋檐下躲雨,恰巧身旁也坐着一个年轻人。
我害怕雨水溅在衣服上,所以一直站着。
而那个年轻人丝毫不顾及地面的脏湿,肆无忌惮地坐在地上,从包袱中拿出两个白面馒头,一个他咬在嘴里,一个递给我。
“你要吃吗?”他微笑看着我,示意让我接过他手中的白面馒头。
我愣了愣,没去接他手头上的馒头,因为我看见馒头边缘上在三个黑色的指印,很显然影响我的食欲。
“谢谢,我不饿。”尽管我肚子没出息的叫着,但我依旧没有接那人的事物。而是立马岔开话题。
“你叫什么名字?”
“洪七。你呢?”
“欧阳锋。”
“看样子,你像个练家子。”洪七挑了挑眉。
“哦,你怎么看出来的?”我对他忽然好奇起来。
正当我想听听他的分析时,他恰好补了一记刀,“你腮帮子比寻常人大得多,想必是练习某种功法所致。”说好了打人不打脸,扎人不扎心。
我感觉他就是专门往别人内心疯狂输出的那种人。一刀不够,那就三刀,毕竟三刀六洞嘛。
忽然,我瞧见了他的手掌,掌间布满了一层厚厚的茧,很显然他也是同道之人。
“洪先生,在下可否讨教一番。”
我看着雨水停了,屋檐下的雨滴沥沥而落,溅落在青石板上,每一滴倒溅声恰似每一个音符跳入我们的耳中,清脆悦耳。
“可以,不过你得把这馒头吃了。”说完,他将馒头递给我。
“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胜之不武,和一个饥饿的人比武这与欺负弱者无异。”洪七拍拍自己的肚子,显然很满足这种果腹感。
我接过馒头,挑去脏掉部分,继而狼吞虎咽。馒头很软,口感微甜,算是我一生中吃过最好吃的馒头。
后来我才知道,这馒头是是他皇宫的偷来的,为此他失去了一根指头,但他丝毫不在意,依旧乐此不疲,走南闯北寻觅着美食。
吃完馒头,我示意他去一个空旷的地方,毕竟这里施展不开。
光风霁月,叶落归尘。我和洪七打了一架,蛤蟆降龙,旗鼓相当,从晌午打到黄昏日落,我俩依旧平分秋色。
自那以后,我叫他小叫花子,他叫我小蛤蟆儿。
多年之后,我号称西毒,而他被尊称北丐。只不过那时的小叫花子成为了老叫花子,小蛤蟆儿也成为了老蛤蟆儿了。
辞别了洪七,我顺着江南的春色打马南下,直到遇见了一个很有趣的人。
他叫黄药师,是性情桀骜的年轻人。书生打扮,玉箫别腰,颇具魏晋之俊逸,建安之风骨。
药理制毒,他不如我;博学杂论,我比不过他。
我俩一见如故,相谈甚欢。虽然我也很喜欢和洪七那个人交往,但是他名字有一个“七”让我有些忌惮。
毕竟阿娘给我的那个“尤忌七数,是以命终”字条我依旧铭记于心。
那些日子里,我俩探讨武学要理,我见识到了他的落英神剑掌和那弹指神通,他也知道了一门叫蛤蟆功的功法。
久而久之,我发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我本以为我能依靠蛤蟆功独步武林,谁知道江湖之大,能人辈出,我只不过是沧海一粟。
我不想甘于平庸,想成为天下第一。因此我愈发勤练内功,但蛤蟆功的境界已然是炉火纯青,百尺竿头之上寸进难寻,一时间懊恼不已。
直到有一天,黄药师告诉我天下有一本叫《九阴真经》的秘籍,谁若是能练习它,天下第一如同探囊取物。
看得出来,黄药师也钟情于《九阴真经》,毕竟天下第一谁都想得。
但是总有一些人例外,没错,他就是王喆,比我们稍大一些,也比我们成熟些,他身后总跟着一个好动的小童子,姓周,名伯通,是王喆的师弟。
每次,我们畅聊武学至理的时候,王喆总是谈着家国情仇。
我们的眼里只有江湖,而他的心中却容得下家国。所以他的境界一直比我们高,武学造诣更是冠绝群首。
那日,烹茶论道,我和黄药师对坐西东,王喆端坐中间,周伯通在一旁自顾嬉戏。
“王兄,你想成为怎样的人?”我开口问道。
“岳武穆,是我一生的追求。文能治国,武能安邦。我希望我能成为止戈人,哪怕最后我成为了刽子手。”
“先生之志,在下惭愧,我只想成为天下第一。”我从不避讳将自己内心的想法说出来。
“那你能打得过我吗?”王喆看了我一眼,笑了笑。
我默然不语,现在的我自认不敌,但几十年后,谁能说得准呢?
“你呢,药师兄?”王喆看着黄药师问道。
“我想找一个像桃花源的地方,在那里邂逅一个美丽的女子,然后生一个可爱的女儿...”黄药师笑着说道。
“时逢乱世,民不聊生。岳武穆尚且不能力挽狂澜于既倒,扶之大厦于将倾。先生若是不得志,当如何?”我喜欢杀人诛心,算是对王喆刚才灵魂拷问的一次回礼。
王喆沉默了很久,长叹一声:“志若不遂,吾自寻一清净处,修道渡人也不枉一身修为。”
后来,王喆去了终南山,创立全真教,道号重阳子,威名显赫,当世第一。
十日后,我拜别了他们,去了大理国,遇见了一个年轻的皇子。
我在他眼中看见了年轻人不该有的成熟和隐忍,当然更让我眼前一亮的是段家绝学“一阳指”,指力遒劲,剑气无双。
我自问自己的蛤蟆功稍逊于他的一阳指,因此我有些颓丧。
很奇怪,这里的人都很好佛,就连那个年轻的皇子也经常去天龙寺礼佛,我猜想他以后肯定是想当一个和尚,所以才会去得那么勤。
后来我才知道,段氏王朝,君臣失衡,权臣做大,君王礼佛,以退为进,是为天龙。
隐忍和慈悲,他都有。所以他既是一国之主,亦是佛家一僧。
他姓段,名智兴,和他先祖段誉一样,是个痴情人儿,喜欢那个叫瑛姑的妃子。
为了她,他选择出家,遁入空门;因为她,他愧疚了半生,终得释怀。
在我眼中,他虽然没有王喆的志存高远,也没有周伯通的天真无邪,但他却活得很纯粹。即便做错了一些事,他也会终其一生去弥补。
离开了天龙寺,我打马北上,回到了白驼山,我将自己关进山洞里苦练蛤蟆功,只为华山之约。
天下第一,虽是虚名。但那又如何,我只不过是想拿那本《九阴真经》,看看这本奇书到真如药师说得那般神奇。
白驼山,山洞内的石凳上摆着一张字条,上面写道:“七年为期,华山之约,幸邀阁下险峰一叙,以武论长,艺高者得。”我看着王喆寄给的雁书,会心一笑。
七年,我能做很多事,《九阴真经》我志在必得。华山论剑,侠影纵横,是为佳话。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