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爱过你,想到就心酸

2017-07-03  本文已影响0人  逑凰
我曾爱过你,想到就心酸

说实话,打完文章的标题,我就觉得有点酸牙,风格出入太大,一时难以接受。但是,回想往事,事实本来如此。因此,我也只能说,这矫情的措辞结构,经历过的人,会懂。

我和东宝久已未见,一想起他,就不由记起他堪称传奇的校园时光。直到现在,老师和同学们还把他上学时的“丰功伟绩”当做茶前饭后的段子讲,惹人忍俊不禁。

东宝少爷面相老成,长得比较着急,据说是因为一年级连坐了三年。为此,他爸操碎了心,挠破了头,大半夜绕着他家老坟地转了三圈,也没想出个所以然。第二天,他爸满眼血丝地厚着老脸动用了所有关系,也不管及不及格,都让他跟班上,这才一路跌跌撞撞混了上来。

初中三年,东宝的学习成绩一直很稳定,永居倒数第一,雷打不动。唯一的一次倒数第二,还是因为有人缺考。风闻,后来那个缺考的同学转校了,可能是觉得太丢人,没脸再来。东宝考试水平发挥之稳定,令人发指的同时,也让他的好兄弟、在我们班经常考倒数第二的李北倍有安全感。

更让人不可思议的是,东宝的考试成绩每次都是个位数,而且是无限接近于零的个位数。如果不是跟他同桌,我肯定以为这种学渣中的战斗机是别人闲得蛋疼编排出来的。

出于好奇,我曾经特地请教过他:“哎,我说东宝,一张试卷里选择题和判断题加起来有二十分,其中十道是判断题,非勾即叉,但是,我就纳闷,你是怎么做到完美避开所有正确答案的?挺不简单啊。”

个人以为,能把选择题和判断题全部答对或全部蒙错绝非易事,前后两者都是人才。

俗话说,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被人戳到了伤心处,东宝一下子就委屈起来,眼圈发红,瓮声瓮气又忿忿不平道:“我怎么知道!老天爷跟我过不去,我打勾的题答案偏是叉,我划叉的又非是勾,好不容易蒙对了两题,阅卷老师还嫌我连笔不肯给分。”

我赶紧别过头去,强忍着不笑出来,因为手里还握着东宝买的甜筒冰淇淋,吃人嘴短。其他人也是一样,人手一个甜筒冰淇淋,面红耳赤地憋着笑。

那个时候,对于连小冰棍都吃不起的我们来说,甜筒冰淇淋绝对算得上是奢侈品。所以,我们都很珍惜遇上东宝这样阔绰的同学。

“哈哈哈哈……”尽管如此,还是有人毫不留情地发出了爽朗的笑声,她是坐在与我们隔着一桌之遥的女班长何苗,此时此刻,她的嘴角还沾着一撮奶油。

听到何苗银铃般的笑声,东宝的脸更红了,头低得更深了,紧张地随手抽出一本书,连忙竖起来,假装是在看书,其实是为了挡住自己害羞的脸。

东宝竟然怕何苗,这件事我起初怎么也想不通,直到后来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才开始明白东宝的所有心意。

东宝他爸是小镇上最先富起来的那部分人,跟老婆在省城做生意,一年到头不见人,无暇顾及家里,就爱用人民币证明感情。又加上东宝是家中独子,所以他爸对他是有求必应,把父爱全兑成了现金,就害怕给得不够。

在我们很多同学一周零花钱还是以块计算的初中年代,东宝就口袋里成天装着大把钞票,其中甚至不乏当时足以震慑几乎全校所有师生的五十元惨绿大钞。对于他的物质生活,连学校的老师都眼红。

但是,学校的老师都不喜欢东宝,他们打心眼里爱的都是各自班上的何苗。

何苗生得秀外慧中,成绩拔尖,根正苗红,也是我见过的自尊心最强的女孩。因为她爸爸早逝,所以家境窘迫,很小就得帮妈妈分担地里的农活和家务以及照顾弟弟,她的生活费是我们班寄宿生里的最低标准,但她从不轻易接受别人的礼物,就算是和关系好的女同学一起进学校食堂打饭时,别人替她刷了饭卡,她也一定会在下一顿饭抢先付账还回去。

当然,凡事都有例外,何苗的例外就是东宝。

东宝的祖上可能是孟尝君,非常乐善好施,热爱请客,而且很讲究规模。每次请客,以他自己为圆心,放射性辐射,周围八桌十来个同学都进入福利范围。可能正因如此,何苗的心里才没有任何负担,每每东宝请客,都是前拥后簇一大群人,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除我之外,其他人也都是这样想的。

我是当中比较脸皮厚的,嘿嘿,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再说,又是同桌,所以这情谊没得讲,该吃的得吃,不该吃的也得吃,不然怎么对得起东宝少爷的一番心意呢?

最让大家兴奋的,莫过于跟这个阔少一起蜂拥而出像大人一样下馆子了,什么红烧牛尾,黄焖鸡,笋瓜炖肉……我们同学跟着东宝一起吃过的菜,很多家里的大人们甚至还没有尝到过。

后来,一次偶然的机会,我暗自发现了一件事,原来东宝每次都要点的那几个菜,全是何苗最爱吃的。

就跟热情好客的孟尝君一样,东宝在我们班的男生堆中威望极高,见面都得尊称他一声“宝哥”,一呼百应,派头十足。之前,班里有个男生被外头的小混混欺负,全是靠他出头,才得以摆平,而且此后滋事的小混混再也没敢出现在我们的校门口。就连班主任的命令,东宝有时都不一定买账。但是,不管何时何地,只要何苗一发话,东宝立马变得规规矩矩,不敢放肆。自习课上,何苗一点东宝的名,正和兄弟们侃天侃地的他必定马上低头噤声,对此,时有男生不服气地嘀咕,东宝就慌忙用手肘碰碰他,示意闭嘴。

初中毕业,我和何苗顺利地考进了市一中,东宝和李北也毫无悬念地入了我们那里最烂的中学。东宝中考到底考了多少分,我不太清楚,但是肯定特别低,也特别烂。据说,从当时教育质量领先的市一中到市三中,他爸夹了厚厚一公文包的钱分别走进了三个校长的办公室,但是却没有一个敢收,都怕砸了学校的招牌。这可能是当年那三个校长做过的最团结默契的一件事了。

上了高中,各校高手云集,我渐渐感到力不从心,不过,何苗仍是一如既往地拔尖,我打心眼里佩服。东宝和李北也不减当年地给各自班上的同学们垫着底,继续广受又一拨难兄难弟的欢迎。

每到周末,东宝和李北都如例行检查般来我们学校转悠,即使李北有事,东宝一个人也会来。

东宝高中时身高猛蹿,长过了一米八,一身黑衣黑裤站在操场抽烟的样子酷毙了。听说,我们学校里还有几个女生喜欢上了她,但他全然不顾,眼皮儿都不撩一下。

我总觉得他站在那里的眼神像是在找一个人,虽然他从来都是矢口否认。

直到有一次在校园里偶遇何苗,询问了彼此的学习情况后,我才知道因为她的英语口语很好,老师就让她在学校操场旁边主持了一个英语角。

高考如期而至,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录取通知书下来后,我上了省城的一所高校,东宝和何苗都去了北京。理所当然地,何苗是作为我们学校那一届文科生的骄傲被北京某著名大学录取,而东宝则是在从未放弃过他光辉前程的他爸的努力下,与在北京某外企当高管的东宝的姑姑联手攻关,才吃力地把他塞进了北京一所三本院校。至于东宝的死党李北,则开始混迹社会,与他的摇滚乐队兄弟们游荡于全国各大城市的酒吧。

大学期间,同学群里横空出世了许多对情人,但始终没有东宝和何苗。何苗醉心于学习,渴望知识改变命运,无暇顾及儿女情长。那段时间,东宝到底在忙些什么,谁也不知道。

大三寒假,同学聚会。东宝坐在何苗斜对面,两人看上去熟悉却并不熟络。一旁,李北私底下捅了捅东宝,低声鄙视道:“都追到北京去了,还没把人拿下?啧啧,你这战斗力也真够弱的。”原来看出东宝喜欢何苗的,不止我一个。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男生都喝多了,气氛也热络起来,同学们将话题不自觉地就聊到了东宝当年的“丰功伟绩”。我一拍大腿,说:“你们是不知道,我刚跟东宝这厮同桌那会,第一次考试他就考了个7分,而且后来再也没有超过这个分数。”众目睽睽之下,东宝欣然点了点头。

都说做兄弟的擅长两肋插刀,而且插的地方处处是软肋。早就醉意醺醺的李北,突然斜刺里杀出来,大咧问道:“东宝,你说实话,那次是不是抄袭了?”

东宝红着脸,低着头,老老实实答道:“嗯,抄袭了一点点。”

众人听完,一个个都笑瘫成霍金。其中,何苗发出的银铃般的笑声还是和初中年代一样,最响亮。

接下来,就是令人措手不及的大学毕业,许多人都在上蹿下跳地忙着找工作,何苗却毅然决然地选择了考研。东宝则仍和当年在校园里挥霍金钱一样惹人羡慕,经过他姑姑的安排,顺利成章地进入了外企。

当时,李北漂泊在大理,借着旅店老板的电脑,在同学群里面对着东宝喊道:“东宝,拼爹拼不过你就算了,现在又整出个姑。你们家到底有多少通天的亲戚啊,能不能借兄弟一个用用?!”流浪歌手喊出了我们众多同学的心声。

这就是不同人的命运。有人挑灯夜读,书中不见黄金屋;有人蒙头酣睡,前方自有锦程路。

去年,我去北京出差,单位安排的酒店就在东宝公司旁边不远。那个时候,东宝已经在他那位传说中的姑姑的提点下跻身领导层。实际上,仅仅能进外企,在同学们的眼里已经是大幸之事。

东宝邀请我吃饭,我不想占用他的工作时间,就强烈要求他带我鉴定一下世界五百强的食堂。走在他们公司偌大而辉煌的食堂里,我们碰见了一个国际友人,远远就朝东宝点头示意,东宝淡然地看了他一眼,头也不回地就拉着我离开了。那副倨傲,一点也不像我印象中老实厚道的东宝。

我还没来得及发问,就听见他小声催我:“赶紧走,要不一会儿他跟过来就完了,翻译没在,我听不懂他说话!”好不容易憋到拐角,我笑得扶墙,不能直立行走。

我们初中同学的关系都很融洽,大家整日在群里畅所欲言地胡侃,毫无忌惮。晚上,我在酒店上网,聊得兴起,顺口就想和同学们一起分享东宝今天的这则新笑话,洋洋洒洒打了很长一段话。但是,当我突然瞥见何苗的头像亮了后,顿了顿,又删了。

我想起了东宝每次看向何苗的目光,和每次同学们取笑他的神情,不知为什么,有点难过。令人惋惜的是,他们终究未见交集。

后来,何苗作别国土,飞向了梦寐以求的大洋彼岸。在北京的几个初中同学,都去了机场为她送行,只有东宝没有到场。

初中同学英子在群里现场直播说看到了何苗和她男朋友,两人是在培训班里认识的,一起考取了加拿大的两所大学。随后,她又补充了一句:“两人很般配,站在一起,路过的空哥空姐都失色,郎才女貌,完全一对璧人。”同学群里一下子炸开了锅。

我发现东宝的头像亮着,但至始至终,他都一言未发。就连向来话多的李北,那天也陪着东宝没有说话。

今年元旦,东宝结婚了,新娘是北京本地人,他大学时外租房子的房东的女儿。

台上,新娘娓娓谈起了他们的恋爱史,从他大一来到北京在她家租房开始,到今天整整十年,而且落落大方地承认是自己倒追的新郎,喜欢他有点木讷的实诚模样。

打初中开始,就以一根筋闻名的英子,直愣愣地问:“东宝那学校不是在北三环吗?怎么租房租到那地方去了?那不是都到何苗学校旁边了吗?来回地铁得有一小时吧?”

没人接话。

席间,李北借着酒意,小声告诉我:“其实何苗出国的那天,东宝是去了机场的,只是看见她和男朋友十指相扣站在那里,最终没有过去。”

就在那天晚上,东宝破天荒地喝得酩酊大醉,给李北打电话来来回回只说了一句话——

那俩真配,真的……

酒足饭饱,李北开着东宝的车载我们几个去闹洞房,但是进小区时不见了停车卡,我们就开始四处翻找。当李北翻开驾驶座上的折镜时,一张纸飘然落在了我的腿上,我捡起来,李北也凑过头来看,忍不住说:“我靠,东宝这个二货,还偷偷摸摸去考过雅思啊?”

赵东宝:听力2.5分,阅读2分,写作2分,口语1.5分,总成绩2分。

我掐指算了算,换成百分制,这可能是末等生东宝有生以来的最好成绩。

何苗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她,曾经是东宝生命里的最高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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