镰鼬(下)
这一天,已经麻木不仁的A君在走廊上走着,和同僚碰面时虔诚的颔首,互相祈祷万福。天色已经晚了,可是A的视野里并没有了这种感知,他只是凭借生物钟知道,是做晚祷的时候了。
教堂里有一阵骚动慢慢的膨胀起来,即便如此那声音在A君的耳中依旧像隔了一道墙壁一样模糊混杂。A君是不会理会这些东西的。他只是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风,有风吹来。那里面携带了大量的水汽,让人从午后的倦怠和梦呓中清醒过来。A君突然取回了感觉,好像那只叫做“混沌”的怪物被开凿出了七窍一般。他趴在旁边的窗户上,向外看去。
风,那是风。在海天相接的地方,灰暗的一片,黑咂咂暗哑哑的一片,铺天盖地的卷来。有纸张,或者衣物,在风中狂舞,被撕扯,被蹂躏,被摧毁。一切,被摧毁。大约是他曾看过圣经中地狱的图景。
他无法把眼睛移开,因为在那风中,有着一团氤氲的深红,温暖的,包裹着暴戾的风的轮廓。风像是被血祝福的斯巴达战士,越战越勇,把一切都吹荒。
近处的草,被风一根一根的拔起来,蒲公英的绒毛,像无所适从的寒鸦般,在空中,被乱卷着。A君无法把眼睛移开,那是神迹吧。有人在叫,有人在拉着他,可是这都不要紧,那大概是神迹吧。
后来更多的人加入到拉扯A君的行列中,A君一屁股跌坐在了走廊上。有人把他面前的窗户关上,没有了风潮湿而干燥的触感,A君突然感到左眼睑传来火灼般的剧痛,血,红色的血正从那里流出来。A君痛苦的闭上了左眼,这时风也从他的世界里消失了。他的世界只剩下了红与黑的交融。
A君大概是瞎了。
我的故事到这里为止。很遗憾我没有别的关于A君的信息了。所以那刺瞎A君的东西究竟是被风吹起的铁片,还是别的什么,我并不清楚。
我是几天前在河里捡起A君的漂流瓶才知道这些的,A君约摸是在惊惧和更深的自我怀疑中死去的。信笺的末尾,他的笔记已经颤抖地不能分辨。一想到他曾经历的苦痛,我便不自禁的潸然泪下。
我只算得上一个三流的小说家,但看到A君的漂流瓶不知道为什么心有感触,对于A君也就亲切的如同挚友一般了。沉浸在黑暗中的A君,大概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也知道自己约摸是没法离开教堂了,便摸索着把自己的疑惑全都写在了信纸上,并恳求偶拾者替自己问清楚。我才疏学浅,笔力有限,只能以转述的方式向我的读者们传达,也希望有智识的读者们能帮我解答,也算给A君在天之灵以慰藉。
A君问:“神究竟是什么呢?为什么最后我看到了神,却被神所伤害呢?”
还有一句话我也原封不动的向各位传达,A君在末尾的时候意味深长的写下了:
“希望我的故事能刺痛你,但不伤害你。而不是。”
扭曲的笔迹,到此戛然而止。
现在想来,那天的妖风,约摸是遇到镰鼬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