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言短篇】孤月海棠
醉春社出品
一
今年,他17岁,她……离开两年了。
长安街,华灯初上,他负剑于身后,踽踽独行。
人皆言长安繁华,今日看来,此言不虚。
虽然帝国衰微,昏君当道,但元宵节将近的喜庆还是冲淡了往日被压迫的痛苦。
人类就是这样,即使前路永夜,只要还有一丝微光,也能重新振作。
粉饰太平下,大人们碰杯饮酒,孩童们追逐嬉戏,欢笑声不绝于耳。
而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夜风拂过长安街,吹得数百家酒馆门前的灯笼摇摇晃晃。月以常人肉眼不可及的速度闪进一条不起眼的小巷里。
“快进去吧,都在等你。”
一破衫老者坐在阶前,手里拿着一袋没抽完的烟草,眯眼细细打量着月。
月拱手作揖,道了声“前辈”,便进了内厅。
“这小子……怪不得韩老鬼那家伙会极力推荐他……真是后生可畏……”
厅中首席端坐着一白发老妇,左侧站着月的父亲大人韩。再往两边依次坐着一众长者,每人身后各自侍立两名黑衣护卫。
在场的人无一不是达官显贵,他们来自不同地区、不同势力,但都有着一个相同的身份——燕派。
月微微有些吃惊,没想到燕王的地下势力竟如此庞大,在帝国中心盘根错节,如果他愿意,随时可以发动政变,夺取至高无上的权力。
但想到这是一次筹备了数十年的反叛,也不觉得有多么不可思议了。
韩俯身向那老妇耳语了几句,老妇便拄拐颤颤巍巍地起身,说道:
“想必各位都知道这次叫大家来的目的,当朝天子轶弑父篡位,又大肆屠戮皇族血亲,株连无辜百姓。如此不仁不义之君,迟早要败坏高祖打下的基业。世人皆知燕王之贤能,如今天下都有扶燕逐轶之意,诸君以为如何?”
月撇了撇嘴,瞎子都看得出这是赤裸裸的政治作秀,如果真的会征求其他人的意见,也没必要叫他来这里了。
“说得好!”
接话者是最近被加了莫须有的罪名转而投靠燕王的原骁骑营校尉巍,来这儿的路上月还看见过他的通缉令。
“轶那厮荒淫,喜衽席之娱,宠幸毒妇,只听得进那贱人的枕边风,我在军中尚有信得过的兄弟,若是要反,算我一个,看我不干翻他娘的。”
巍是个粗人,粗话一出,“知书达理”的达官显贵们不免皱了皱眉。
对于巍口中那个“贱人”,月不曾见过,但却有深入骨髓的恨意:两年前,她挡下杀手的毒箭,让轶顺利逃脱暗杀,最后导致那伙杀手尽数被诛,虽然父亲大人未曾与月提过,但根据时间便可推断,月的姐姐——棠……也参与了那次暗杀……
老妇微微笑道:“燕王殿下向来看重校尉,若是校尉能有此心,老身便代燕王谢过校尉了”
“不过……造反并非易事”,老妇继续说道,“轶早年吞食过异兽魔晶,有远超常人的自愈能力,仅靠一般的手段恐怕杀不死他,所以……”
老妇转头看向站在场中的月,窈陷的眼窝里闪出一道精光。
说实话,被人用看“工具”的目光盯着的感觉并不好,但月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不满,只是保持着那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毕竟,他从小就被当成工具使用,不管他再强,杀的人再多,终究逃不出作为棋子的命运——一颗随时可以丢掉的弃子。
“此人是燕王麾下的杀手,能做到一息十斩,只要挥刀够快,便可斩那狗帝。”
场下顿时骚动起来,一息十斩,这么年轻?
“小子,燕王殿下慈悲,你若是能完成这次任务,便还你自由身,今后不必再做杀手,如何?”
或许对于其他人来说,这是个十足的诱惑,毕竟没有人愿意一辈子泡在尸山血海里。但月心里没有掀起一丝波澜,因为他之所以站在这里,是为了复仇。
没错,向两年前杀了棠的狗皇帝复仇。
这是月活着的唯一目的。
二 邂逅
那年,他六岁,她八岁。
“喂,小子,能活下来还不错嘛~不过和我比起来就差远了。”
她笑眯眯地凑过头来,眼睛弯成了月牙儿,粉红的发带在风中飘动,像山里的双面蝶,艳丽的翅膀带着剧毒。
月抬起沾满血污的脸,喘着气,惊魂未定。
“你……很厉害吗?”
她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指了指一旁垒成小山的凶兽尸体,不无得意地说:
“我可比你快了一炷香”
月低头想了想,轻轻说道:“既然你这么厉害,做我姐姐,教我杀人,可好?”
她背过身去,月以为她不愿。
“我没有爹爹和娘亲,父亲大人说,我是为了燕王殿下的大业而生的,但……但我也想要一个姐姐!”
她听到后微微有些吃惊,蓦然回眸,赤色的瞳孔像天子印玺上镶嵌的红宝石,折射着黎明的阳光,形成一条明亮的光带,倒映在月的如水般清澈的蓝眸里,美得令人心颤。山风从林间飞过,轻轻扬起棠柔顺的黑发,依稀间,飞花蹁跹,恍若漫舞心弦,拨乱了滚滚时光,拨乱了繁华三千。
棠脸上露出没心没肺的笑,可月分明看到一行清泪从她的眼角缓缓流出……
『滴答——』
“啊啊,真是的,明明已经决定不哭了的……”
棠用手抹抹眼睛,在白皙的脸上留下一道艳红的血迹,微启红唇,道:
“做弟弟可得好好听姐姐的话。”
月的嘴角浮现一个大大的弧度,露出与脸上的血污不相称的明媚笑容,欢喜地点头:
“嗯!”
风如初见沉吟徘徊,花是三月醉倚青苔
三 承诺
“呐姐姐,你很喜欢这个吗?”
阿月用肉嘟嘟的小手指着街边摊位里的饰品问道。
装着饰品的木盒在铺在地上整齐的排列成行。月看不出这些饰品好坏,但是他感觉这里的货品比其他摊子里的更为精致。
“怎么会,走了啦。”
棠不自然地扭头,显得欲盖弥彰。
“小哥,买一件吧,你姐姐这么漂亮,怎能不好好打扮打扮。”
裹着白头巾的中年店主大婶夸张地挑了挑刚画好的柳叶眉,怂恿着阿月,唾沫星子差点喷到他脸上。
阿月听到夸棠的话,极其赞同地使劲点头,那一本正经的表情在稚嫩的脸上显得非常可爱。
棠不禁宠溺地揉揉月的柔软的头发,任何动物在幼年时往往是惹人怜爱的,即便是杀手这种生物也是如此。
其实那条发带棠心仪已久,每次执行任务时路过,她都会忍不住往这边瞥上一眼。
但父亲大人是不会同意的。
杀手不需要人类的感情,所以“想要”这种心情也是不被允许的。
十四岁的棠还是个孩子,普通人家的女孩儿在这个年纪往往还在父母的怀里备受疼爱,一件小小的饰品也能通过向父母撒娇轻易得到。
但棠不能。
她只是燕王豢养的狗。
普通人的生活,已经离她太远了。
原来这就是“羡慕”。
棠强压心里难受的滋味,一如既往地冲月笑着。
但月还在盯着那条发带看,湖水般澄澈的眼睛里似有流光滑过。
当天夜里,
棠穿着轻薄的蚕丝睡袍,瀑布般的黑发随意地披在肩上,刚出浴,身上还微湿,透过薄纱,隐隐约约能看到少女乍现的春光。她揉揉因训练酸痛的小臂,坐在床上,突然冒出一句话:
“别藏了,出来吧”
从床底探出月的小脑袋,笑着向棠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棠俯身轻轻敲了敲月的脑壳,嗔怪道:
“夜禁的时候溜过来,小心被父亲大人骂。”
“嘻嘻,没关系。姐姐,我有东西要给你”月故作神秘地停顿了一下,成功吊起了棠的好奇心。
月笑嘻嘻地从衣服里取出一条发带,像对待价值连城的宝贝似的将它小心翼翼托在掌心,送到棠手里。
这条发带不过是街头小贩卖的廉价地摊货,连丝绸上点缀的装饰也是过时的样式,但对于棠来说,它已成了世上最珍贵的东西。
“阿月,谢谢你……我很喜欢……”
棠眼里噙着泪花,紧紧攥着手中的带子。
“姐姐……”
月站在棠面前,像是下了很大决心般直视着棠,小脸板得严肃。
“姐姐……我……我……我将来娶你可好?”
棠一下子愣住了,旋即又“噗嗤”笑了出来。
温馨的氛围被这笑声给打破。
“有……有什么好笑的啊!”
月又羞又恼,肉嘟嘟的小脸涨得通红。
“抱歉抱歉,我没忍住……”
“我就是非姐姐不娶!”
月鼓起双腮,水蓝色的眼睛里充满了『坚定』二字。
“阿月啊,你还是个孩子,说什么娶不娶的,咦呦,你啊都不害臊?”
“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姐姐你不要总把我当孩子看!”
“是是是~”
“待我长大成人,便以十里红妆,凤冠霞帔,许你嫁衣如画。”
“……”
十四年来,
第一次,
第一次有人愿意对棠这么承诺。
棠看着那双装满了星辰大海的蓝眼睛,眼眶不由得再次湿润。
“姐姐……”
“我可不要什么十里红妆,那是俗女子才要的,我要你为我杀人,你可愿意?”
“愿意!”
“不论是什么人都愿意?”
“当然,不过姐姐要杀谁?”
棠看着月一本正经的表情,满脸春风地刮了刮月的鼻子,笑道:
“逗你玩呢~”
“啊?!那……那答应我也是骗人的?”
“没……我真的答应你”
棠说罢娇羞地捏着裙摆,脸上泛起了些许酡红。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哦!”
夜,漏断人初静——
安稳蝉鸣今夜梦,明月照水伊人逝。
四 潜入
“记住,从现在开始,你是宫廷侍卫,负责未央宫内的警卫。”
“明天夜里,狗皇帝在乾德殿里举办元宵酒宴后会返回未央宫。据线人报告,他醉酒后身边不会有侍卫,这是行刺的最佳时机。”
月按了按刀柄,以沉默回应。
元宵当天,
向乾德殿望去,歌舞升平,红袖连天,帘下清歌帘外宴,金樽数敲珠一串,烛蜡暗落琉璃盏。
好一幅“盛世”景象。
月守在朱红宫墙边,陪伴他多年的妖刀“血音”斜靠于肩上,一袭黑衣,隐没于夜色。
来往的内侍宫女步履匆忙,端着一盘盘佳肴向殿内走去。即使有人注意到月,也以为是偷懒的小侍卫,便不去理睬。
两个时辰后,一队仪仗簇拥着一抹喝得烂醉如泥的明黄色进了未央宫,不多时,如情报所言,侍卫们都退了出来。
那么,开始工作——
五 暗杀
月攀着宫柱飞身上了房檐,蹑手蹑脚地移开几片青瓦,在忽明忽暗的烛光之中,月沿着相对阴暗的角落,滑入寝宫之中,双眼看着远处那张华贵异常的大床,微微皱眉,上面那位袒胸露乳的粗壮黑汉,就是当朝天子?
月没有放松警惕,十几年的暗杀经历告诉他,永远不要相信自己的直观感受。他慢慢踱步向前,将五感提升到极致,以期在不惊醒他的情况下抹杀。
月走到了龙床前,抽刀用力下刺。
“叮————”
月的虎口差点被反弹的力量震破,尽管他用灵活的手腕卸了大部分力,但右臂依然被震得发麻。
“宫中怎么有一只小老鼠溜进来。”
黑汉,不,轶从床上慢慢起身,揉揉刚刚解下白刃的手掌,漫不经心地套上衣服,仿佛月对他来说真的只是一只动动手指就可以捏死的老鼠。
看来这会是一次苦战。
“怎么,只有你一人?”
“一人足矣”
“哈哈哈,燕王难道还没吸取失败的教训吗,竟白白派你来送死,不过也好,寡人很久没活动身子了,这次该换哪种死法呢?”
轶摸了摸下巴装作思考,蠕虫般的舌头舔舐着上嘴唇,脸上露出恶心的意淫表情。
“上次那伙杀手着实让寡人好好快乐了一阵,把他们抛到蜈蚣穴里,看着虫子从他们的眼睛、口鼻、下半身里钻进去时的惨叫和求饶声,人间再无此妙音啊”
月的瞳孔猛地收缩,大脑霎时短路,什么都无法思考。愤怒、憎恨、悲伤、杀意等负面情绪前所未有地在胸口卷起了滔天巨浪。
“混蛋……杀了你……!!!”
月抽刀出鞘,眼睛充血,全身如火烧般发烫。
将元气聚于刀尖,脚下“腾”地跃起,眨眼间来到轶面前,挥起冒着火星的“血音”,直直砍向他的要害。
轶没有躲闪,让刀刃落在身上。
“唰唰唰”
血肉横飞,数十条伤痕出现在胸口。
但随即,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月没有停下砍击,继续以一息十斩的刀速进攻。
“太慢了~”
轶出拳轰向月,月用左手抽出另一把“血音”格挡。
一息十斩也没有用吗……
无数次的斩击让月筋疲力尽,双手不住地抽搐,因为吸收了过多的天地元气,身体已经承受不住,眼中流出一道道鲜血,再这样下去就有爆体而亡的危险。
“怎么,这就不行了,寡人还没玩够呢”
“呼呼……放心……接下来……我会陪你好好玩个够……呼……”
月喘息着回答,心里闪过一个念头。
“血音”之所以被称为妖刀,是因为它的一个特殊技能。
月咬破拇指,把血滴在刀身的凹槽里。
顿时,“血音”泛出红色的光芒,泠泠作响。刀柄上长出一条条带刺的黑线,如滕蔓般死死缠绕在月的手臂上,贪婪地吮吸月的血。
轶眯起了眼,神色微微有些变化。
月一个箭步冲到轶身前,再次举刀砍击。
随着刀在轶身上起舞,伤口处居然喷出几丈高的血泉,没等轶反应过来,他全身已被鲜血浸透。
轶的脸上浮现出惊恐,虽然他的自愈能力超常,但造血的功能却没有那么强大,如果按这个速度,他会因失血过多而死的。
轶不顾皇帝的体面,惊慌地抡起拳头朝月揍去。
“唔”
脏器被打得内出血。
“啪”
是鼻梁断了。
“咔嚓”
右臂骨折了。
“噗”
断裂的肋骨插入了肺部。
月没有停下,断了右臂换左臂,只要……
只要能杀了狗皇帝,就能替棠报仇!
月隐约看见一条银线连接着刀刃和轶的脖子,仿佛在指引着他。
“住手,住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最后一刀,斩向咽喉——
人头骨碌碌落地,腥臭的血浸透了华丽的茜纱帐上,煞是扎眼。
“呼哧——呼哧——”
每呼吸一次,被戳穿的肺部就会发出鼓风机一样的声音,换做常人,此时便要痛的昏过去。
月感受着全身因使用妖刀的副作用引起的疼痛,久违地找到了活着的感觉。
他笑了。
笑得潇洒,
笑得放肆,
笑得张狂,
笑得无所顾忌,
笑得……
落了泪……
六 最后的任务
未央宫外,人声渐起,宫人们发现皇帝已死而引起了骚乱。
月提着刀,身后是一串血脚印。
他还有最后的事要做——
杀了狗皇帝的宠妾,那个间接害死棠的贱人。
“咚——”
养生殿的门被踹开,殿内的宫女惊恐万分地看着浑身是血的月,一个个花容失色。
月一瘸一拐地闯进殿中,充血的蓝眸隐约能看到座上的红衣女子。
“你……是来杀我的吗?”
“……”
“我未曾见过你,为何要杀我?”
“两年前……你替那狗皇帝挡下毒箭,得以爬上他的床,做了他的娼妓。但你可知,那些被处死的杀手里,有我至亲的人!!”
红衣女子仿佛愣了一下,提着衣摆缓缓下殿,离月越来越近。
月长长地吸了一口气,用被磨得生疼的手再次握住刀柄,举刀往前刺。
“你是……阿月……?”
“咣当——”
刀落地。
“姐……”
“阿月!(姐!)”
她明眸皓齿,水袖翩翩,鼻腻鹅脂,双峰微翘,皮肤白皙如凝霜,赤眸顾盼眼波俏。褪去两年前的青涩,出落得那样窈窕动人。
他黑衣染血,蓬头垢面,鼻梁歪斜,刀口卷曲,断臂无力垂身侧,露出一截森森白骨,似是地府归魂。
这样的两人紧紧相拥,眼中只有彼此,丝毫不顾忌对方的身份样貌。
棠的眼中盈满了泪水,伸手爱怜地抚摸月伤痕累累的脸,耐心地为他擦去血迹。
“两年不见,个头长了不少,我竟够不到你了”
棠笑中带泪。
“姐,你……你不是已经……”
“已经死了?傻小子,你姐姐我怎么会死在那种昏君手里,燕王原本的计划就是牺牲其他人,把我安插进燕王身边。”
原来父亲大人口中的“宫内线人”指的就是棠
“那为什么……”
“为什么我要做间谍?”棠仿佛有读心术,每次都能准确猜出月的心思。
虽然缺席了对方生命中两年的时光,但从小青梅竹马的感情让两人比自己都了解彼此。
岁月留在心中的痕迹是难以抹去的,因为这是名为羁绊的联系。
“彼时百姓虽对轶不满,但除燕王外没有其他的强大的地方武装势力,所以我便被派到他身边,以“毒妇”的形象挑拨他与大臣间的关系,好让君臣早日离心离德。”
仔细想想,诸如巍校尉这样的叛臣确实是在两年间才变得多起来的。
“既然如此,姐姐,我们离开这里,找个深山无人处,安稳地生活。”
月的语气里有抑制不住的喜悦。
听到这话,棠的神情黯淡下来,摇了摇头。
月不觉惊讶,刚要问为何。
这时殿外传来了骚动,
“奉燕王之命前来捉拿妖女——”
一队带刀侍卫杀气腾腾地鱼贯而入。
“妖女,你祸害忠良,扰乱朝纲,天下百姓皆想将杀你,如今燕王体察民情,要将你车裂示众,以泄民怨!”
月什么都明白了
这是阴谋,一个彻头彻尾的阴谋!
他和她不过是政治这场游戏里的弃子,无论死活,对当权者来说都是无关紧要的。
就算是这样,就算是这样,我们连友谊、亲情、爱慕这些常人的平常情感都不配拥有吗?
如果这就是命运,那我就逆天而行,去他娘的狗屁命运!
月嘶吼着,与棠再次相遇的喜悦就要被人夺走,自己最最重要的姐姐要再次失去,他死都不愿。
月温柔地牵起棠的纤纤玉手,转身,浓稠似水的杀气直扑向侍卫,每个被着杀意笼罩的人感觉自己正被死神注视着,不由自主地让开一条路。
月拉着棠缓缓走出宫门,走在长安街头。
街上聚满了看热闹的长安居民,一看到棠出来,人群顿时炸开了锅:
“去死吧妖女!”
“和你的小情夫滚蛋!”
“死了最好,活着还要败坏社稷!”
人们不断向他们扔出臭鸡蛋、菜叶,甚至还有臭气熏天的粪桶从天而降。
月把棠护在怀里,民众的所有怨气都倾泻在了月身上,流言蜚语、不堪入耳的脏话如千千万万根针,狠狠扎在月的心头。
月像受伤的狼王,虽然身负重伤,但威势不减一分,充满杀意的目光扫向何处,那里的人群就如受惊的绵羊般闭上了嘴。
世俗就是这样,他们不会关心你内心的真实想法,不会去在意你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只要一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就能毫不犹豫地施以唇枪舌剑。
面对弱者,他们如狼似虎,恨不得啖其血肉,但当他们发现自己面对的是一匹恶狼时,就会乖乖闭上嘴,转而寻找下一个靶子。
“刷!”
一盆带着羊腥味的沸水泼在月身上,月不由得身体一颤,顿觉掉了层皮,但当他对上棠心疼的眼神时,目光里又充满了似水的柔情。
“以前你在山中保护尚年幼的我,今日我便在红尘俗世里护你一生周全。”
棠再也忍不住想哭的心情,踮起脚尖,搂住月的脖子,丹唇微启,轻轻吻在了他的唇上。
月一手搂住棠的盈盈细腰,一手抚摸着棠的头,一如她摸着他的小脑袋。
缠绵于闹市街头之上,
相拥在冷眼鄙夷之中。
父亲大人未曾教过他们何为“爱”,
他们也不明白“爱”这个字眼为何意。
但现在,他们知道,自己心中的那份刻骨铭心的痛楚、羞涩、喜悦、激动糅合而成的感情,
名为“爱”。
“你曾说,待你长大,便要与我成婚,这话如今可还算数?”
“我何曾骗过你”
棠笑了,笑得明艳。
“我脱去这皇家凤裳,不求十里红妆,但求你伴我身侧,陪我到老。”
“我愿意。”
在世俗的注视下,他从她手里接过那条发带,小心翼翼地为她系在发梢。
这一天,
是正月十五,
是燕帝元年的第一天,
是他与她相识的第十年,
也是他娶她过门,她嫁他为妻的那一天。
孤月照海棠,
棠心映月明。
——喜欢本文的话别忘了点赞评论转发分享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