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所有的相遇都在晴天（二）
愿所有的相遇都在晴天（二）
立秋过后，连着下了几场雨，天气渐渐转凉。古人说七月流火，今年阳历的九月中旬在阴历上正好是七月初。
卫铃嘉一向倾向于采用阴历历法标记重要日程，虽然国际通用的历法是阳历，学校的放假安排表也统一采用阳历，但若论紧扣四季脉搏、彰显文化底蕴，还当推传统历法。
阴历将八月称作桂月，意为桂花盛放的月份。而在Q大的校园里，早秋的桂花已然经雨而放。
漫步在Q大校园，穿行桂花微雨，馥彻冷香徜徉于银杏树引领的行道上。记得去年的这个时候，卫铃嘉作为新生才刚刚入学，初时常从成熟大方的学长学姐那里接收到一些内涵各异的打量。时光荏苒，今年却轮到他们来打量新一茬的学生。
大概是女孩子的天性使然，看见一个个新生打扮得花枝招展、脸上洋溢着鲜活的青春气息从自己身边走过，纵然毫无理由，心中也免不了生出些惶惑的焦虑感，仿佛自己已经作为时代的旧人被前涌的潮流遗落在寂寥的沙滩上。产生这样的感觉对卫铃嘉来说还是第一次，在经过一番自我剖析后，她将该状态定义为“焦虑型未来虚无症候群”。
迎接新生的事务集中在近两天，朱烨是学生会的成员，从早到晚忙得脚不沾地，幸而遇上的是周末，不至于耽误正常上课。而卫铃嘉娄尚蔷等未承担任何职务的学生在这两天则尤其闲散。两人在寝室里玩了一会扑克，娄尚蔷被几个老乡叫去逛街。
临走前，卫铃嘉叮嘱她:“这两天迎新，学校里混进来不少推销的骗子，你提防着点，别再像大一那时候上他们的当。”
收拾好扑克牌，卫铃嘉看了看手机，三点钟不到。午觉的困头已经过去了，吃晚饭又太早，想了想，决定去图书馆。
卫铃嘉曾听人说，Q大的图书馆在学校所有的公共场所中，是产生情侣的最高频地带。或许因为形单影只的孤独感无法在短时间内从现实中获得弥补，致使诸多单身男女将目光转向了精神层面，毕竟图书馆里那卷秩浩繁的藏书都可作为精神食粮予于人慰藉。
Q大的图书馆共有四楼，一楼是大厅和图书借阅处，二楼是社科类图书和外文阅览室，三楼储放文学类图书，四楼则是艺术人文类书籍。每一楼层另设有自习室。
卫铃嘉逡巡在二楼的经济学书列中，想起专业课老师罗列给他们的大学必读书目，其中有曼昆的《经济学原理》，于是在两列书架间找了起来。
经过拐角处时，她和欧阳仁邂逅了。
欧阳仁坐在一处靠窗的座位上，腰板挺直，专注地盯着面前的笔记本电脑。这是他常年养成的习惯，无论是在课堂上还是其他场合，总是保持着正襟危坐的姿态，谈不上优雅，但看得出来具有良好的修养。
两人说不上来谁先看见谁。卫铃嘉想既然撞见了，总不好表现得太失礼，于是隔着中间一大片桌子朝欧阳仁微微鞠了一个躬。欧阳仁则颔首表示回礼。
卫铃嘉不敢多作停留，抱着书来到电梯口，犹豫一阵按下了上四楼的电梯。
四楼的人类学书丛中，卫铃嘉上一次借阅了一本费孝通的《江村经济》，还剩最后两章没有看完，于是想趁着这个机会找出来结尾。她给自己找了一个隐秘安静的角落，
由于外面是微雨的秋阴天气，图书馆青白的灯光罩在人头顶上，仿佛也沁着淡淡的凉意。
卫铃嘉的头脑十分清醒，读完《江村经济》的最后两章觉得稍有欠缺，于是又翻过来重新阅读。这时候，他听见有人朝自己这边走过来，紧接着便是一只手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卫铃嘉抬头看时，正对上欧阳仁一双深邃而敛着些微光芒的眼睛。他向她微微一笑，这笑容随和中透着安逸，仿佛他们是两个认识多年的老友，令卫铃嘉蓦地产生两人似乎还处在四月份那时候谈笑无拘的状态中的错觉。
“好久不见！”他说。
“不，这个星期二，我们才上了老师你的课，老师忘记了？”卫铃嘉认真地提醒道。
欧阳仁淡然一笑:“我是说，自从五月份以来，我们有三个多月没见了吧。”
卫铃嘉沉默地点点头。
“你下午有课吗？”
大学二年级的课程普遍较多，在这种情况下学校往往会把一些基础课程排在周末。卫铃嘉所在班级这学期的课程安排表除了每周二下午学校例行开教师会议的半天时间是空闲的，从星期一至星期五包括晚课在内都被塞得满满当当，这曾一度引起班上某些同学的抗议，不过和其他班级的课程安排表相相比，能得到周六周日两天的自由活动时间，对于理应将埋头学习视为本职工作的大二学生来说，已经很难得了。
卫铃嘉顿了一下，终于点点头。
她想如果欧阳仁询问课程名字，她就说自己原打算去经济学院旁听的。
欧阳仁却没有深问，只说:“等你上完课，我们一起吃个饭怎么样？”
卫铃嘉立刻表现出很为难的样子。
“可是挺不巧的，我跟一个朋友约好了，我们晚上聚餐。”
她生怕欧阳仁看出自己是随口诹的谎，越发强自镇定，哪怕是稍稍偷看欧阳仁的脸色，对处于此种境地的她来说也是不被允许的。
短暂的沉默，欧阳仁说:“晚上我请你喝咖啡？”语气仍是探询的语气，但卫铃嘉觉得已经到了非应承不可的地步了。一味拒绝不仅太过失礼，如果给对方留下自己对他避之唯恐不及的印象，则又深深地伤害了对方的自尊心，毕竟是做老师的，不该在学生那里遭受此种冷遇。
“如果不耽误老师你的时间的话……”
“那么就说好了，晚上八点怎么样？我在学校东大门等你。”
卫铃嘉稍稍妥协的心情立时又紧张了起来。学校东大门，欧阳仁选择的这个碰头地点，由于临近商业街区，一到晚上便有许多学生来往经行，一个不巧被班上的同学目见，到时又该怎么解释呢？卫铃嘉认识到在这件事上只要她开始表示出一丁点儿的妥协，问题便会一个接一个的出现，最好的方法就是咬紧牙关，坚持初衷，但这条路显然已经行不通了。
卫铃嘉没有犹豫太久就全盘接受了下来。
欧阳仁离开后，卫铃嘉背靠柱子长长地叹出一口气。
这算什么事，老师不为学业上的事情而私下邀请学生喝咖啡？四月份的那次相识，那几天相交同游的浅浅情分，在欧阳仁的眼中难道真值得继续维持下去吗？
或许他骨子里便是个喜好广交朋友的人。卫铃嘉推断着，同时忐忑地想到，欧阳仁为了找自己专程从二楼跑上了四楼，明明不能确定自己是否已经离开却坚持四处寻找，卫铃嘉似乎能看见欧阳仁穿梭在一排排高大的书架前四顾搜寻的场景。但是，如果再往深处想，并不排除欧阳仁为别的事情来到四楼，恰巧碰上卫铃嘉的可能。
卫铃嘉被这些纷乱无章的思绪缠扰着，脸上萌生一片晕红，她的头脑再也无法保持清醒了。
晚上七点五十，卫铃嘉来到东大门门口，欧阳仁尚未出现。下午那场雨在黄昏时候便收住了脚，此时的天空晴朗一片。从校门两侧灯柱上投射下来的路灯光照在进出的学生的脸上，像敷了一层淡淡的油彩。
等待的过程中，卫铃嘉被两个陌生女生搭讪了。
她们的年纪显见得比卫铃嘉大，衣着打扮却是学生模样。听她们自己介绍说是本地M大的学生，今夏才从学校毕业，之后一直在为某名牌化妆品做代理，今天赶上她们公司做活动，只要卫铃嘉拨打电话到公司销售部给她们打个五星好评，就能获得免费赠送的某品牌保湿面膜一套。
卫铃嘉从来不用面膜，深恐这是一个套路，礼貌地拒绝了两人。但推销员的热情一旦被激发，寻常人是无法挣脱的。其中一个女生拽住卫铃嘉，一脸恳切的表情。
“只是给个好评而已，我们大学才毕业，找这一份工作真得很不容易，小同学你就支持一下吧！”
见卫铃嘉有些动容，另一个忙接下去说:“三年以后，小同学你大学毕业就能明白我们的辛苦了。到那时候，你肯定也希望能得到别人的支持吧的。”
卫铃嘉见推脱不了，只好答应她们。两人欢天喜地地掏出一本作业本要求卫铃嘉在上面签上自己的姓名，然后把一盒面膜交到了她手上，一边道谢一边报价238元。
卫铃嘉傻眼了，当即表示自己没有带现金，并把面膜塞回两人手中。但两位热情的推销员表示她们可以接受转账，其中一个推销员一边拉住意欲逃离的卫铃嘉，一边故作张扬朝不远处的一棵大树用力招了招手，大树底下站着三个二十出头的男青年。
卫铃嘉心知自己遇上的不是普通的骗子，而是披着推销的外衣强买强卖的恐吓犯，后背不禁汗涔涔。
她在乖乖掏钱和大声呼救两种选择间犹豫不定时，欧阳仁的身影出现在了校门口。他仍旧是白天时候的那副打扮，淡蓝色衬衫配黑色西服裤，衬出颀长的身形，在夜幕底下更显风度超然。
这回换成卫铃嘉拼命招手了。
“他是我的监护人，你们找他吧！”她指着朝这边走来的欧阳仁向两个推销员说道。
“出什么事了？”欧阳仁问，两个推销员脸上悻悻然，显然她们都被他身上那种由内而外散发出的沉稳自信的气质震慑住了。凭借她们那套用来哄骗未经世事的小姑娘的手段能否拿捏住一个老于世故的中年男人，大概连她们自己都不敢深想。
“是……是这样的，”其中一个勉强笑道，“这位同学想买我们的护肤品，不过好像身上没带够钱。”
欧阳仁看向卫铃嘉，卫铃嘉默默地摇了摇头。
“我记得你好像还没到十八岁吧？未成年的孩子满脸胶原蛋白，要什么护肤品？”欧阳仁伸手拉过卫铃嘉，头也不回朝大门外走去。
卫铃嘉紧揣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任由欧阳仁牵着自己的手，仍不忘回头瞧一眼呆立在原地的两个推销员。她们都没有追赶上来的意思。
“到底怎么回事？”出了校门，欧阳仁松开了卫铃嘉的手。
“她们强迫我购买她们的护肤品，那大树底下站着三个男的，是他们的同伙。幸好老师你及时出现，不然我肯定要受她们欺压的。”
“你告诉她们你是二年级的学生，她们就放过你了。”
“她们敢堂而皇之在大门口恐吓学生，才不会管你是几年级的呢！是了，光顾着说话，我该报个警才是，免得其他同学受害。”
卫铃嘉掏出手机准备拨打报警电话，欧阳仁阻止了她:“算了吧，她们大概早就跑了。明天我跟学校把这件事情反映一下，让学校发通告提醒学生们小心防范就是。”
卫铃嘉收起手机，抬手抚了抚眉头，这是她压抑愤怒时的惯有动作。
“我见她们那本作业本上，满满三页都是别人的签名。”
“什么？”欧阳仁一时没听太懂。
“在那个本子签名的人都得掏钱买她们的面膜，一盒面膜就要238元。”
“那么你也签名了？”
“我签的是王可乐。”
“……”
欧阳仁不禁笑了起来。
卫铃嘉满心想的都是晚上欧阳仁请自己喝咖啡的事情，签名的时候略想了想便杜撰出这么一个带饮料名字的假名。
他们穿过马路来到对面的商业街区。这里被誉为Q大学生的娱乐中心，三横五纵八条大街构成整个商业街区的基本格局。街区内店铺林立，饮食、服饰、美妆、健身、住宿各项服务应有尽有。每到晚上，辉煌的灯光伴随顾客鼎沸的欢声，将整个街区装点成迷醉喧嚣的海洋。
卫铃嘉跟在欧阳仁的身后，一路上，她尽量把头往胸口处埋，缩着脖子小心翼翼观察每一个迎面走来的人，生怕其中夹杂有自己认识的人。
经过烧烤摊时，卫铃嘉紧走几步挨到欧阳仁身边，说:“刚才你帮了我，我请你吃烤串聊表谢意。”
她替欧阳仁要了鸡翅和鸡腿，自己则点了两串烤面筋。
“不来一个鸡翅吗？”
“我不爱吃带骨头的东西。”
欧阳仁笑了起来:“这么说鱼的身上到处都是骨头，你也是不爱吃的？”
卫铃嘉咬一口面筋:“我最讨厌的就是鱼。”
“正好，我最喜欢吃的也是鱼。”
他们沿着主街一直往前走，走到最后一条横街，眼前的街道忽然变得冷清起来，从零星几家开门的店铺里透出的灯光投映在街道上，晕开寥落的光圈。属于繁华街市的喧闹声就在不远处响着，而这条街道却像被寂静架空了一般。
“商业街区我每个星期都来，从来也没到过这个地方，会有人把咖啡店开在这里吗？”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欧阳仁引着卫铃嘉来到街角一处店面前。
小小的一间房子，外壁刷成淡粉色，门楣上四个透着浅紫色冷光的大字是店名，叫“等一个人”。
名字起得恰如其分。欧阳仁推门进去，柜台的服务生说了声:“欢迎光临”。卫铃嘉抬脚正要朝里走，看了看手上的烧烤餐盒，迟疑不决。
“这个，味道有点大。”
“没关系，请进吧！”服务生做了个“请”的手势。
店里的空间很小，除了柜台只能摆下四组沙发座位，但并不显得拥挤。欧阳仁和卫铃嘉在靠窗的位子上落座，他们是店里唯一的客人。
服务生递上了“menu”。
“你想喝什么？如果怕影响睡眠的话也可以点别的。”
卫铃嘉摇摇头，坚持点了一杯拿铁咖啡。
“那个太苦了，还是换成卡布奇诺吧！”
“我在家里吃苦笋炒腊肉从来不用拌饭的。”
欧阳仁只得屈服，自己点了一杯黑咖啡。
卫铃嘉一边吃烤豆筋，一边漫无目的地打量着窗外的街景。
“新学期开始，一切都还习惯？”欧阳仁问道。
“嗯，我在Q大已经呆过一年了。倒是老师你，新的工作环境能适应得过来吗？”
“多亏先前有你带我在四处转了转，基本上没什么问题。”
“那时候，你已经知道自己会来Q大了？为什么不告诉我，害我一直把你当成……当成……”卫铃嘉挺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当成什么？”欧阳仁好奇地问道。
卫铃嘉双眉微蹙，纠结了半晌才说:“把你……当成一个平易近人的忘年交。”
欧阳仁笑了:“难道现在我就不是了？”
卫铃嘉抬头看了他一眼，复又低下头:“怎么说呢，总之城府很深哪！感觉先前一直被蒙在鼓里。”
欧阳仁收了笑意，脸上透着些许歉然:“凡事没有绝对，而且刚来Q大就做了你的专业课老师，这个连我自己也没想到。”
“既定事实是你成了我以后需要重点尊重的对象。”
“还像从前那样平等交流就好，毕竟大家都是年轻人。”真不愧是大学教师，情商相当得高，可卫铃嘉心里的防备却无论如何也松懈不下来。
“老师是只负责我们这一个学期的课程还是以后都要给我们上课？”
欧阳仁挑了挑眉，面无表情地问道:“你不知道专业课老师是什么意思吗？”他问得直截了当。从他的话语中，卫铃嘉听出了一丝不耐，看来他难以忍受别人的愚蠢。横亘在卫铃嘉心中那道细微的隔阂此时不觉又深了几分。
服务生送上两杯咖啡，一时间两人都只顾低头搅拌面前的咖啡。
“大学毕业以后有什么打算？”欧阳仁猛不丁问道。
“打算？暂时还没有。不是还有三年时间才毕业吗？”
“如果不从大一开始做准备，毕业以后找工作会很吃亏的。”欧阳仁给出忠告。
“可我现在已经大二了，反正耽误一年是耽误，耽误三年也是耽误，走着看吧！”卫铃嘉这话里多少含着点玩世不恭的意味。欧阳仁皱起了眉头。
“耽误一年是耽误，耽误三年也是耽误，耽误一辈子也是耽误。你自己难道没有一点想法吗？”
卫铃嘉缩了缩脖子:“这个，我……我毕竟还是个未成年人，不具备法律意义上的完全民事行为能力。关于这件事，你得咨询我的家长。”
欧阳仁被她逗得哭笑不得，只好摆摆手继续说道:“有没有考虑过读研究生？”
“我们家已经有一个研究生了。”卫铃嘉不假思索地回答。
“怎么？你的家长嫌两个研究生太多了？”
“家计宽裕自然十个八个也不嫌多，可我爸爸只是个普通的工人。”
“哦——，从你的言谈举止里倒看不出来，你的祖父是做什么的？”
“做过一阵子的中学教师，后来就务农了。在他们那个年代里他算是有文化的。不过自打我上了高中，他就没怎么指导过我。我爸爸每天只管按时上下班，家里的事情一概不问。我是在我姐姐的管教下长大的，她大我九岁，现在在北京W大学做助理研究员，研究方向也是我们这个专业。”卫铃嘉说着，密切关注欧阳仁的表情变化，但欧阳仁只是点点头表示了解。
离开咖啡馆的时候，天空忽然飘下来一阵夜雨。欧阳仁从服务生那里借来一把伞，两人共乘着走进雨幕中。
“雨下得不小，我送你回宿舍。”
卫铃嘉倒吸了一口冷气，佝着腰身伏在一处百货商店前的广告牌上。
“你怎么了？肚子疼？”
“啊？”卫铃嘉回头看了一眼欧阳仁，紧不迭点点头，“对，我肚子是有些不舒服。老师你先回去吧，我还想进店购买一些……私人物品。”
“那这把伞……”
“雨伞老师你拿去用，我和店里的老板娘很熟悉，买完东西问她借把伞就行了。”
欧阳仁不置可否，卫铃嘉说了声“再见”便逃也似的奔进店里。等买完东西出来，发现欧阳仁依旧等在店门口。
“老师你……”卫铃嘉诧异地望着他。
“走吧！我送你回去，不然路上有个闪失，我要负责的。”
卫铃嘉不再推脱，跟在欧阳仁身后默默走着。经过一家甜品店，欧阳仁伫住了脚步。
“你请我吃烤串，我请你吃蛋糕。”向柜台的营业员要了一个草莓蛋糕，见卫铃嘉没有表现出多欣喜的样子，“怎么，不爱吃蛋糕吗？”又买了四个泡芙交到卫铃嘉手上。
卫铃嘉望着手上甜腻腻的泡芙，直皱眉头:“我不爱吃甜食。”
“哦，”欧阳仁恍然大悟，“我忘记了，你偏爱吃苦味的食物，不过现在不是特殊时期吗？”
“老师说的对，下雨天吃甜食的确有利于驱寒。”卫铃嘉假装听不懂欧阳仁话里的意思，“那么，我能再要个冰激凌吗？”
“冰激凌？”欧阳仁严肃的目光盯在卫铃嘉身上。
“我说着玩的，”卫铃嘉匆忙低下头吐吐舌头。
“这么多甜食，够我吃一个星期的，就是不知道经不经放。”回去的路上，卫铃嘉说道。
“蛋糕容易发酸，最好今天晚上就把它吃掉。”
“那么我请我的室友们帮忙。”
“你自己呢？长得太瘦应该多补补。”
“我长得瘦是因为还没到发育期。”卫铃嘉摸摸自己的腰身，没留意迎面走来一个撑伞的学生，两人撞在了一起。
“你把伞撑高一点，你看，都影响视野了。”
进了学校，卫铃嘉害怕遇见熟识的人，一直小心用伞遮住自己的面孔。
“这伞太小了，不撑低一点会有雨丝飘进来。”卫铃嘉胡乱解释道。
“我跟你换换。”欧阳仁说着伸手去取她的伞柄，卫铃嘉忙将身子转到一边。
“尊重师长是做学生的基本素质，要是淋坏了老师，我可担待不起。”
“保护未成年人是每一个公民的基本义务，让祖国的花朵受风雨摧残，我于心不忍。”
“祖国的花朵坚强着呢，这么一点风雨，权当浇灌，我一定会茁壮成长的。”
“茁壮成长？”欧阳仁忍俊不禁，“你不感冒发烧就谢天谢地了，来，给我。”不由分说夺走了卫铃嘉手中的伞，又把自己用的那把交到她手中。
卫铃嘉触到伞柄上留有欧阳仁的温度，不由得心内一阵狂跳。
“是受专业思想的影响吗？咱们专业的老师似乎都特别重视对未成年人的保护。”卫铃嘉恍若自言自语地说道。
“嗯，怎么说？”
“我们专业的另外一位老师，教研室主任，老师你认得吧？”
“是杨成卉副教授？”
“她是专门研究美国文化产业的，深受电影分级制思想的影响。有一回给我们讲课，涉及到一个少儿不宜的话题，她就停下来问我们班上有没有未成年人，结果七八个人举手。她就说不讲了，可那些成年学生都听起了兴趣，一个劲催她讲，最后，杨老师想了个办法，全班的未成年学生集体上洗手间，等她讲完了再让同学喊我们回去。谁知我们在洗手间玩手机玩得入了迷，忘记了时间。杨老师那边呢，讲课也讲上瘾，从一个话题到另一个话题，直到下课铃响，她才记起来卫生间里还关着一群未成年孩子。”
“的确有意思。”欧阳仁笑道。
回到寝室，卫铃嘉把伞晾到阳台上，岳秋萍招呼她:“呦，大思想家，这么晚才回来是又去逛图书馆了吧？”
卫铃嘉没有否认，提着蛋糕和泡芙问:“你们谁要吃甜食？”
“我我我我我，”朱烨一个翻身从床上起来，揭开蚊帐向卫铃嘉道，“我吃，我吃，迎新偏赶上下雨，害我在凄风苦雨里整整守了一天，连一口水都顾不上喝，刚点的外卖还没送到，现在肚子正空着呢。”
卫铃嘉将蛋糕和泡芙递到了她的手上，岳秋萍和娄尚蔷扫兴地回到床上仍做自己的事情。
“来，我的好室友，和我一起吃吧。”朱烨招呼岳秋萍和娄尚蔷，“岳岳，‘娄尚’，快过来。”
“铃嘉，你不吃蛋糕干嘛还买那么多回来。”娄尚蔷咬着一个泡芙问道。
旁边的岳秋萍推她一把:“笨蛋，肯定是别人给她买的，说不定是一个帅气的小锅锅哦！”岳秋萍一脸的八卦样。
朱烨吃着蛋糕问道:“老实交代，今天晚上去哪里了？蛋糕和泡芙是谁给买的？”
卫铃嘉拿着换洗衣服准备进浴室:“有吃的还堵不住你们的嘴吗？”
她那模棱两可的态度更让岳秋萍等人确信这里头有文章。
“快说快说。”她们起哄道。
但浴室里只传出淋浴的流水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