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娃娃手里的小娃娃

今天的花很早就送来了，剪好放进瓶里时，手指被珍珠玫瑰枝上的刺刺了一下，突然就想起来小时候，大概五六岁的样子，春天奶奶养的月季开花了，我跑去看，奶奶说，小心刺扎手，然后我就小心翼翼地用食指去试那枝上的刺。

两岁以后是跟着奶奶生活的，从北京到大连，中间只分开过两年左右。现在还模糊记得爸爸把我送到奶奶家的那一天，好像是路上就已经睡了，半醒着时，感觉到有一只手盖在我的额头上，是奶奶的手，跟爸爸说，好像有点儿发烧了……那是记忆里第一次关于奶奶的印象。

大概读一年级的时候，光华路第二小学，离家里只有大概一百米左右的路，一年级小学生觉得那就是很长一条路了，路边有好多“有趣”的“风景”，“好玩”的事情，一天中午放了学，就在那条路上游荡玩耍起来了，不知过了多久，突然看见奶奶急急忙忙从家的方向赶过来，远远看见我，喊我名字，然后一下子拉起来我的手……没记得被骂，也没认识到放学不回家的错误，可能太小了吧，就稀里糊涂被拉回家，才觉得饿了，立刻投入到饭桌上了。

下了大雪，跟奶奶站在窗前看外面厚厚的雪被，奶奶说，我小时候看见下雪了，就会想，如果这是棉被就好了，所有的人都不会冷了。我想：好傻啊，哪有人会冷呢。

小时候的时间好像总是过得很慢，读了一年级还有二年级，读了五年级还有六年级。

可是转眼就要读大学了，要去另一座城市。出发前一天，奶奶把她五斗橱上一个大洋娃娃手里抱着的一个小洋娃娃拿了下来，递给我，说，你带着她吧，回来的时候还给我。

山花烂漫的四年过去，转眼回来了，小娃娃又交还给大娃娃。奶奶渐渐老了。可是她每次出门见朋友，或者哪怕跟周围的邻居老太太们聊天，总是会穿得很整齐，我记得她有一次穿着丝的白色衬衫，和百褶的藏蓝色的裙子，忍不住夸她，奶奶您真好看。那时她八十多岁了。有一次她因为我穿了一双酒红色的鞋子把我狠狠骂了一通，说怎么可以穿这么鲜艳的鞋子。骂得我莫名其妙，委屈得不得了。后来过了很多年，才想明白，在她那一代的审美观里，平时穿红色鞋子大概是很没品位很丢脸的吧。

小时候我偷看过奶奶的日记，也许是书稿吧，有一页写着，终于整理完了，可是眼睛也累坏了，以后不能这么写了。那是她应要求回忆一些资料，太赶了，后来做了青光眼的手术，但是视力就很差了。我记得她对我说，眼睛还是要省着点用，不能看书多难受啊。可我现在仍然是个大近视眼。唉，等下要做眼保健操。

奶奶珍藏着一张相片，上面有她的父母和兄弟，她没有姐妹，是家里一堆男孩中唯一的女孩。那张照片上衣着都是长衫那种旧式的衣饰。她指着一个个跟我说那是她的谁。

我想我是不会有一个孙女来听我说照片里的人和旧故事了，但是我会好好保护我的眼睛，很老的时候仍旧穿裙子，像她一样有很多好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