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思妙想短篇小说

吹笛子的男人

2017-05-20  本文已影响149人  依雁

在那虞美人盛开的山坡,悠悠扬扬的笛声像零点准时敲响的钟声一样,袅袅的像炊烟般升起,慢慢的,慢慢的,开始覆盖笼罩起那个隐秘的小村庄。

那个小村庄在隐没的荒原深处,伸到天地交接的地方,小村庄的入口有一扇斑驳的大门,紧掩着,依着门上的缝隙往里面望去,丛生的杂草,败落的野花,坍塌的屋脊,一片荒芜,没有人烟,没有狗吠,唯有一阵笛声在每个黄昏日落的时候,静静氤氲着,流淌而出。

当我跟着一个全身罩笼黑衣,看不清面目,手里拿着一个竖笛的男人推开那扇门,踏进这个小村庄的第一步起,那种阴森森的感觉便瞬间席卷了我的心神,我想逃,真的,可身边的这个男人那盯向我的眼神,更是毛骨悚然,我不敢。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跟着他就来了这里,我也我不知道我如何在这里待下去。因为这里什么都没有,草殁了,虫儿不来,鸟迹也踪灭,只有小村庄后山上那一片一片的罂粟花,像潮暗隐晦不见光的密林里野蛮生长的苔藓,蔓延又蔓延,似要浸满整个村庄。

这里的天总是灰蒙蒙的,似是下雨的前兆,我总是蹲在破屋的门槛上,手扶着下巴,抬头望天,最终,一粒雨都没有落下过,尽管如此,我还是日复一日的望着,我也不知自己到底期望些什么,失望多了,好像什么都不期望了。

有一天,风吹起地上的灰尘,在半空中轻扬,破屋的泥墙又剥落下来,我眯起眼,看着一身黑衣的男人,他走到我的跟前,说,"我教你吹笛子。"

他把一根仿佛穿得衣衫褴褛乞丐模样的破笛子交到了我的手里,沉甸甸的,我下意识想扔了它,下一秒,笛子从我的指间掉落,"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我全身不禁打了个冷颤,眼角的余光瑟瑟缩缩地瞥向他。

他看也没看我,低头看向落到地上的笛子,弯腰捡了起来,捧起我的双手,把它放进了我的手心里,一股冰又凉的触觉缓缓渗入我的身体,在我的身体里,像血液一样迅速蔓延,最终融成了一体,像上了瘾的毒,戒不掉了。

我很笨,好像天生对音符迟钝,对一个一个吹出来的或是吹不出来的音符很是陌生,陌生到面对面也不相识,他也不恼,耐心地一点一点教给我,教会我吹。

从学吹笛子开始,我慢慢变的安分了,不再蹲在门槛上看天落雨,也不再村庄的木门缝里瞭望外面的世界,更不会在每一个夜里一颗一颗地数星星,我会从清晨睁开的第一眼起,摩挲着枕头底下的那个笛子,小心翼翼地拿起来,去到虞美人盛开的山坡一遍又一遍地吹,好似有一股魔力一直牵引着我。

他会在黄昏日落的时候,准时出现在山坡上,把笛子放在嘴边,笛声响起,以前的我听不懂,现在听来,那笛声更像是在召唤一个流浪的人落叶归跟,像极了一首召魂曲,细细地流淌过一株一株白色虞美人的花尖,起浪了,花海泛起波纹,天依旧是灰蒙蒙的。

直到有一天,我看到几个人抬着一具尸体推开小村庄的那扇木门,来到虞美人盛开的山坡时,我或许才明白,或许仍然什么都不明白。

那具尸体埋在了山坡上,用土深深地掩埋,他在土堆上洒下了一粒粒虞美人的种子,他说,来年花就会盛开。

那一片片虞美人盛开的地方都是掩埋尸体的地方?我问。

是也不是,他答,那是亡魂归乡,叶落要归根的,他说。

那几个抬尸体来的人在这里住了几晚才走,他们恭恭敬敬地跟他道了声谢,看着小村庄那毫无人烟,满目疮痍的景象,长长地叹了口气,双眼晕染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思,酝酿出的泪落也落不出来。

你还要在这里呆多久?其中一个人问。

他指向我,呆不了多久了,他说。

辛苦了,半晌,那人说了这一句。

他捏在手心里的笛子紧了一紧,抬头望向灰蒙蒙的天,沉默着。

那个人转头走向蹲在门槛上的我,我起身,站了起来,看向他,小子,等抬着我来的时候,在我上头种上红色的虞美人,老子不喜欢白色,他说。

我想也不想,鬼使神差地应了一声,重重地点了点头。

他摸了摸我的头,说,乖小子。

他们几个人又走了,小村庄里又是静静的了,喝过的茶水杯子还放在破木桌上,杯底沉着几根我走了很远的路,才采回来的野茶叶,没有任何味道的白水才生出几分味儿来,我又添了些水,端起杯子,仰头喝下,像恰似喝下了一天天泛白的日子。

我想走吗?我不想走吗?这个问题,在我的心里,反反复复问了好多好多遍,我不知道,我不想留在这里,过着这么乏味又平淡的日子,可我更不知道,如果我走了,外面的世界将会怎么待我,我怕,很怕。

曾经在一个灰蒙蒙的天,天边泛着些许红霞的日子,在虞美人盛开的花丛里,在他吹奏笛子的时候,我轻声问他,你为什么要留下不走呢?笛子还在吹着,笛声还在向远处飘散,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我的问题,我坐下来,思绪不知飘去了哪里,眼眸起了一层不知名的雾。

笛声渐落,夜暮洒下,皎洁的月光更亮了些。

这里都是我的亲人,他们需要守护,他说,转身离开,月光倾泻到他的黑影上。

那我的亲人呢?是啊,我是个孤儿,我没有亲人的。我能不能也把他们当做我的亲人呢?那我是不是也要吹笛子给他们听呢?我望向这一片虞美人盛开的花海,我是孤儿,可是,我不是孤单的。那一瞬间,我有一点儿明白,为什么他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从不间断地吹笛子了。

在这个小村庄里,日出日落,四季转换着,这些,从来不需要我去关心的,我关心的就是,什么时候能自己吹笛子给他们听。

那一季满山坡的虞美人败了,花儿都凋谢了,风拂过,花瓣扬起来,落满了整个小村庄,这是一场花雨,极美极美的。

我走了,他说。

啊,我呆呆的,有些不知所措。

你去哪里?

去外面看一看,他说,他把他的那根笛子放到了我的手心里,依旧沉甸甸的,可这次拿得很稳。

他走了,走时换下了那一身黑衣,那扇木门在流年的尘埃里吱呀作响,复又恢复了平静,转眼已望不见他的身影,路上的足迹忽明忽暗。

我穿上了那件黑衣,成了一个真真正正吹笛子的人,一年又一年。

为那些埋在虞美人下的亲人们,是的,守护,等待。

我记得有人说过为他种上红色的虞美人,他闭着眼睛来了,我为他种上了最美最美的虞美人,为他吹了一首最好听的曲子,他归根了,一点儿也不孤单。

以后,我不知道,或许我会一直吹笛子,为我的亲人吹一首归魂曲,或许,我也会去外面看一看。

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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