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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说|梦

2023-09-25  本文已影响0人  午ye清风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奇幻 • 悬疑 • 情感


01

在无边无际的荒漠中,我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前行,我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今夕是何夕。我好像在做梦,一个永远醒不过来的梦。

……

1956年11月1号,在南京钟山西南位置的一条山路间,来了三个考古工作者。这三人中,领头的是南京博物院的副院长陈教授,年约四十二三岁,他带着两个年轻的助理来到这里。

据当地村民说,他们发现了一个溶洞,里面躺着两具白骨,报案后,公安人员在现场勘察了一会儿,说要请考古人员来协同调查。

陈教授两个助理,男的叫刘静,1948年毕业于国立中央大学历史系;女的名叫李姝,1954年毕业于南京大学考古专业。

刘静悄声对李姝说:“我昨晚做了一个梦,梦见你被雷劈了。”

“是吗?”李姝笑道,“这么巧,我昨晚也做了一个梦,梦见你也被雷劈了。”

刘静一愣,李姝笑出声来,说:“一个梦而已,别当真。”

“我是认真的!”

“难道我是在开玩笑吗?”李姝瞬间收敛了笑容。

刘静转头走向溶洞,不再搭理李姝。

这个溶洞不大,洞口直径只有一米多,旁边杂草丛生,还有灌木和小树,把洞口遮盖得严严实实。据村民说,他们在修路时,有一个村民不慎掉了下去,摔断了腿,才发现这个深约三米的溶洞。

溶洞底直径约有三四米宽,旁边有一个暗沟,有水在流动,里面躺着两具白骨。据公安人员介绍,他们接到报案时,便迅速赶到现场,觉得他们不像是现代人,所以邀请考古专家来现场考察。陈教授和两个助理立即展开工作。

这两具遗骨很奇怪,刘静说道:“男的侧卧,右手放在女的胸上,嘴对着女人的额头,好像是在亲吻;女人平躺着,头侧歪对着男的,胸骨与腹部之间有一块大石头,手中握着剑。虽然长剑已经锈迹斑斑,但是还是明显可以看到是这个女的用剑刺进了男人的身体。”

男子身上有几枚铜币,铜币上面依然可以辨出“太平天国”这四个字,女子腰间有一块铜牌,字迹已经无法辨认。陈教授初步估计他们是太平天国年间的人。

“这两人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什么姿势这么奇怪?”李姝问道。

陈教授分析道:“根据溶洞周边情况分析,两人很有可能是踩塌掉下来的。女子肋骨被石头砸成好几节,估计石头应该是从上面掉下来的。两人具体年龄现在无法判断,看骨骼有可能是青年人。”

突然,耳边传来一个女子声音“哥哥,你快醒醒”,刘静吃了一惊,回头一看,李姝正在和陈教授说话。

刘静问:“李姝,你刚才和我说话了吗?”

“没有啊,我在和老师说话呢!”

刘静不由得困惑起来,仔细再听,只有水流声。

“可能是我听错了。”刘静自言自语道。

由于遗骸无法整体搬走,陈教授只好拍照,并取走了铜币。回去后,陈副院长打电话请求安排移走骸骨。三天后,没有得到答复,刘静却得到了消息,坑已经被村民填平了,骸骨也被村民烧掉了。

刘静找到修路的村民理论,村长严肃地说道:“这个坑很危险,必须马上处理,我们等不及了。这两具白骨好像是一对冤家,我们把他们烧了,让他们早点投胎。”

村民如此愚昧,刘静非常愤怒,但又无可奈何。为了纪念这次发现,陈教授向上级主管部门申请做了一个文保碑,在上面记录着在溶洞里的发现。

“可惜了!”陈教授叹息道,“如果能够将他们放在博物院里,或许我们可以让世人了解一段凄美的故事。”


02

溶洞位于博物院东侧,两者相距不到一公里,正好在刘静和李姝的宿舍之间,位于宿舍北侧。

刘静和李姝的宿舍都在钟山南侧,溶洞那里正在修建通往中山公园大门的道路,这条路修通后,刘静只要沿着这条路往东直行六百多米,便可以到达李姝的宿舍。

刘静一连几天都闷闷不乐,李姝进来笑道:“你在想什么呢?”

李姝扎着两个小羊角辫,无锡人,身材窈窕,皮肤白润,是一个典型的江南女子。

刘静看不起李姝,认为自己才是真正的国立中央大学学生,两人经常因为见解不一样而争得面红耳赤,尤其是关于太平天国的历史。

“我在想那两具白骨是什么关系。他们看起来像是情侣,但是明显男人是被女人杀死的,为什么男人又要亲女人的额头呢?”刘静回答道。

“相爱相杀,就像我们两人。”李姝笑道,“我们相处了两年,也吵了两年。”

“这对男女生活在太平天国时期,离我们不过一百年左右,但是他们那个年代是怎么样的,对于我们来讲,依然是一个谜?”

“刘静,我们发挥一下想象力,你猜猜他们为何会死?”

李姝坐在刘静桌子对面,左手托着下巴,露出迷人的微笑,刘静看呆了。

“你看着我干什么?我在问你呢?”李姝嗔道。

刘静醒悟过来,说:“陈先生经常跟我说,性格决定命运,我觉得这两个人在死前,应该发生过争吵,两人各不相让,最终导致了这场悲剧。我想,如果他们有一方做出让步,或许悲剧可以避免。”

李姝嫣然一笑,说:“陈教授这句话很有道理,你以后要注意点,不要跟我争吵。”

“有些事情,我还是要坚持自己意见,比如太平天国……”

“你们在讨论什么呢?”陈教授进来了,刘静和李姝连忙站起来。

刘静说:“我们在讨论那两具白骨的故事。”

陈教授说:“我们研究历史,就是尽量还原历史真相,希望有机会找出这两个人的故事,毕竟他们曾经来过这个世界。”

接着陈教授又建议他们去查一下地方志。两人翻阅了大量的档案,没有一丝关于这两具白骨的资料。

“百年之吻,他们在溶洞里相爱了百年,也算是一个不错的结果。”李姝叹道,“虽然我们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我可以肯定,两人曾经相爱过。也许后来发生了矛盾,最终导致了这场悲剧。”

刘静呆呆地看着李姝,李姝满脸不高兴,说:“你这样看着我,是什么意思?”

“我在想,我们经常吵架,会不会将来和他们一样结果?”

“你总是自以为是。我虽然比你晚了六年,但我学的可能你不一定知道。”李姝柳眉一挑,冷冷地说道。

“你不要生气,晚上我给你做好吃的。”刘静非常喜欢李姝,见她不高兴,忙陪笑脸道。

刘静和李姝两人已经确定了恋爱关系,晚上李姝去刘静那里吃饭,因为李姝回家要经过刘静宿舍。厨房就在刘静宿舍的隔壁,一个很小的房间。吃完后,刘静便骑自行车送李姝回她宿舍,大概一公里就到了。


03

很快到了第二年春天,通往中山公园大门的道路终于修好了,刘静去李姝宿舍终于不用绕行了,也不用骑自行车去接送她。

这天晚饭过后,刘静沿着新修的道路送李姝回到宿舍,然后沿着原路返回。此时正下着小雨,两旁路灯昏暗,道路看起来模糊不清,远处不断有闪电在闪烁。

刘静路过原来的溶洞位置,就是现在的文保碑时,突然几道闪电在夜空中划过,前面水泥路不见了,变成了小山路,两三米处好像躺着两具尸体。刘静心中“咯噔”了一下,借着远处闪电仔细一看,是两具女尸,其中一具好像死不瞑目,睁着眼睛看着他。

两具女尸打扮相同,头上都着扎布巾,尸体旁有两把刀,像是古代女兵。刘静不禁毛骨悚然,以为自己看花了眼,拿下眼镜擦去上面的水珠,再戴上时,又一个闪电从空中划过,两具尸体却消失不见了。

“难道是遇到鬼了?”刘静急速往宿舍走,边走边往回看。

第二天,刘静把昨晚的事情告诉了老师陈教授,陈教授曾经是国立中央大学历史学院的教授,是刘静的老师。

陈教授说道:“从你看到的情况来分析,应该是太平天国的女兵。走,我们再去现场看一看。”

陈教授跟着刘静来到事发现场,四处查看,没有任何线索,便说:“你是不是研究太平天国太深,出现幻觉了。”

“不可能,我是亲眼看见的,两具女兵尸体,古装打扮,身边还有两把刀。”

“你回家先休息两天吧。”陈教授安慰道。

晚上,李姝得知情况后,对刘静笑道:“你现在厉害了,能看见一百年前发生的事情。”

“想起来有点恐怖。我有点担心,你早上上班,我还是去接一下你吧。”

“疑神疑鬼的,我是共产党员,才不怕呢!”

刘静每次晚上送李姝回来路过文保碑时,都要小心翼翼地查看四周。


04

几个月后,刘静与李姝在讨论太平天国时,又发生了争执。刘静找到陈教授,陈教授说:“李姝是对的!”

“这不是你教我们的吗?怎么先生你也觉得自己错了。”

“时代在变,知识也在变,我们落伍了,我们要与时俱进,方能进步。老师也有时代的局限。”

“我怎么觉得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你看过西游记这部小说吗?”陈教授扶了一下眼镜,眯着眼睛说道。

“看过。”

“你知道六耳猕猴为什么会死吗?”

“这个……我没有认真研究过。”

“因为他‘善聆音,能察理,知前后,万物皆明’,万物皆明又争强好胜,最终是不会有好结果。”陈教授长意味深长地说道,“性格决定命运,你要学会改变性格,要学会包容,就算她错了。”

这时,李姝进来向陈教授汇报工作,问道:“刘静,你在和老师说什么呢?”

“我和老师在讨论太平天国的事情,老师觉得你说得有道理。”

李姝面露喜色,撇了撇嘴说:“是吗?”

陈教授说:“你们两人都没有错,因为你们出发点和立场不一样,我们是研究历史的,或多或少会带有个人的感情色彩。那段历史好与坏,过与错,其实只有当事人最清楚。”

“李姝,要不我们重新回到太平天国去感受一下。”刘静笑道。

李姝“哼”了一声,说:“你带我去啊!”

陈教授微笑道:“李姝,刘静是你师兄,他对历史的理解有自己独特见解,你们可以互相学习。”

“是,老师说得对。”李姝把资料交给陈教授后转身出去了,临走时对刘静扮了一个鬼脸。

“李姝看起来挺开心。”刘静心情好了很多。

“李姝是一个原则性很强的人,我很了解她,她是知识分子的楷模。你现在的工作,就是让李姝开心,她开心了,你才会幸福。”

刘静终于明白了,在以后的日子里,刘静对李姝说的最多的话便是“对,你说得很对”,这让李姝很开心。


05

秋冬过后,转眼又是春天。这天正逢周日,刘静邀请李姝去玄武湖游玩,李姝欣然同意。

刘静划着小船向远方小岛驶去。湖中倒映着蓝天白云,岸边是一排满露新芽的杨柳,白鹭停在水边,时而飞起掠过水面。李姝不停地用手戏着水花,发出清脆笑声。

刘静看着美丽动人的李姝,心情十分愉悦,说道:“今天好不容易天晴,终于能够出来放松一下。其实人活着也要为自己,如果整天忙于工作,人生也没有什么意义。”

“我和你的想法不一样,如果没有事业,人就会像是行尸走肉。”

“对,对!你说得有道理,我要向你学习。”刘静笑容很僵硬。

“言不由衷。刘静,最近一段时间,我发现你很会拍我的马屁,为什么?你是不是受到高人指点?”李姝抿着嘴笑道。

“你是不是感到很舒服?”

李姝没有回答,看着远处,说:“你觉得那两具白骨是什么关系,是仇人?同事?还是夫妻?”

“应该不是夫妻吧?女的把男的杀了,男的还在亲吻她。”

“真不知道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看男子应该是很爱那个女的。”

李姝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又说道:“刘静,如果我和你妈同时掉进河里,你先救哪一个?”

“那还要问,肯定是先救你!”

“不会吧,你对我这么好?”

“我从小就没有父母。”

“这……你怎么从来没有说过?”

“我不愿提自己的往事。”

两人不再吭声,刘静默默地划着小船。刘静知道李姝从小也没有母亲,是父亲把她带大的,父亲对她要求很严格,她不喜欢和父亲在一起。

“你为什么自从参加工作后,就没有回过老家,你不想念你爹吗?”刘静问道。

“我不愿和他在一起,见面就是吵架。他是陈副院长父亲的学生,和他老师一样生性古板。”

“啊!你们竟然有这种关系,先生知道吗?”

“知道的,有几个同事都知道我和陈副院长的关系。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千万不要说出去,陈教授父亲……算了。”

“是不是不好的事情,不方便说就算了。”

“这是我爹告诉我的。抗日战争结束后陈教授的父亲便自杀了。”

过了一会儿,李姝笑道:“我们前世是不是一对夫妻,不然我对你一见钟情。其实在大学里,有很多男孩子追我的,但是我看不上他们?”

“我也是。”

“什么?你也有很多男孩子追你吗?”李姝笑得前俯后仰,把小船弄得左摇右摆。

“李姝,这才是真实的你,你何必每天板着脸上班呢!”

“那不一样,工作要一丝不苟。”李姝恢复了平日里严肃的表情。

“你不觉得累吗?”

“已经习惯了,我对自己要求很严格的,我要闯出自己的天地。”李姝脸上充满了傲气。


06

半年后,李姝当上了办公室主任,更加认真负责,经常召开会议,学习上面传达的文件和精神。

“这些新来的大学生都说我像一面镜子,让他们看到了自己的优点和缺点。”李姝笑着对刘静说道。

“你以后改名叫做李如镜算了。”

李姝突然陷入沉思,说:“我怎么觉得这个名字好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

“是吗?我是开玩笑的。”刘静笑道。

李姝几乎每天晚上很晚回来,但是刘静都会等她回来才吃。李姝说:“你不要等我,我很忙的,你随便留一点给我就行了。”

刘静想和她亲嘴,李姝瞪着眼睛看着他说道:“你想干什么?我们还没有结婚呢?”

“那我们为什么还不结婚?”

“这不工作忙吗?”

“你到底要忙到什么时候?你今年都二十六岁了,我也三十二岁了。”

“好吧,我答应你,最迟今年底,这样你放心了吧!”

“那我还要等半年。”

“已经是最快的了。”说完,李姝把碗一放,收起文件,风风火火地出去了。

“我送一下你吧!”刘静追了出来。

“不用了,今天天色还早。”李姝头也不回地说道。

李姝的背影消失了,刘静这才转身,蹦蹦跳跳地进入厨房,一边洗碗一边吹着欢快的口哨。


07

第二天,刘静翻箱倒柜拿出全部的钱,到商场里买了一个金戒指,趁着上班之际,悄悄地来到了李姝的办公室。李姝正在看报纸,抬头看见刘静进来,笑道:“看你神神秘秘的,是不是有什么好事情?”

刘静走到李姝身边,说:“李姝,我给你买了礼物,你猜猜是什么?”

李姝笑道:“我怎么猜得到,是不是电影票?”

刘静摇了摇头。

“是奶糖吗?”

刘静又摇了摇头。

李姝把嘴一撇,说:“哎呀,是什么东西,快点告诉我吧!”

刘静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色的小盒子,放在李姝桌子上。李姝眼睛瞪得大大地看着小盒子,抬头问道:“什么礼物?”

“你自己打开看吧。”

李姝咬着嘴唇,把盒子打开,瞬间露出惊喜之色,拿起戒指,摇头晃脑地说道:“哎呀,好漂亮啊!”然后站起身来,把手伸过去,对着刘静娇声说道:“给我戴上。”

刘静看着她笑颜如花,心中就像喝了蜜一样,连忙过来帮她戴在中指上,问道:“喜欢吗?”

“喜欢,”李姝拿起手指,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说道,“对了,这个戒指应该很贵吧!”

“只有它才配得上你。”

“讨厌,平时看你斯斯文文的,说起话来也是这么油腔滑调。”

“现在没有其他人,我可不可以……”

“不可以!”刘静话音未落,李姝便嗔道。

刘静用手饶了饶后脑勺,讪讪地说:“好吧。”说完,便转身要走,李姝拉着他的手说:“等我们结了婚,我整个人都是你的,你急什么?”

“我知道你是有原则的。”刘静听了李姝的话,心中有一丝安慰。


08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到了九月,这天晚上,刘静辗转反侧睡不着觉。突然一声惊雷,刘静吓了一跳,觉得憋尿,便起身到外面上厕所。

打开门后,刘静惊呆了,院子里满地都是尸体,身着古代的服饰,男女老幼都有。旁边有一个老头在呻吟,突然他抬起头对刘静说道:“你还留在这里干什么?赶紧走啊!”

此时刘静猛然醒来,原来是做了一个恶梦,不禁暗自庆幸。外面下着雨,刘静披起外套打开门,准备去方便。

外面漆黑一团,突然一道闪电从空中划过,院子里的地上躺满了人,一动不动,地上都是红色的水。刘静两腿发软,站立不住,惊呼道:“有鬼啊!”

刘静慌忙回头把门关上。接着外面又是一道闪电,刘静从窗外看去,什么都没有。

“我是不是活见鬼了。”刘静汗毛都竖起来了,憋着尿不敢出去。后来实在憋不住了,刘静打开门,站在墙边解决,然后迅速回身把门关上。

第二天早上,宿舍里的人陆陆续续去上班了。刘静看着空荡荡的院子,想到昨晚情景,心有余悸。到了办公室后,刘静直接去找李姝,李姝正对着窗子发呆。

李姝得知刘静昨晚的情况后说道:“你整天研究太平天国,是不是着迷了。”

“一开始是做梦,但是后来梦中景象出现了,真的是我亲眼所见,太恐怖了,满地都是尸体。”刘静双手趴在李姝桌子上说道。

“你现在有幻觉了,要不要去精神病医院看看?”李姝露出不安的眼神。

刘静担心吓着她,便说:“没事了,可能真的是我想多了。”

“刘静,我们马上就要结婚了,你不要再胡思乱想好不好?”

李姝满脸不高兴,刘静赶紧答应。

刘静回到自己办公室,想了想便去找陈教授,陈教授不在,刘静一打听,据说他去休假了。这时曾院长找到他,说:“市里来人了,正在会议室,他们有些话要问你,你要如实汇报。”

刘静走进办公室,两个年轻人正神情肃穆地坐在桌子边。他们先自我介绍了一下,然后说:“陈教授的前妻举报陈教授的父亲做过汉奸,你是他的学生,你知不知道这件事情?”

“啊?我不知道。”刘静很震惊。

从会议室出来后,刘静想起之前李姝在玄武湖时欲言又止,于是又去找李姝。李姝不耐烦地说:“你怎么又回来了?我不是叫你请假去休息吗?”

“刚刚市里来人了,他们找我谈话,要我提供陈副院长父亲的信息。陈副院长是我的恩师,你也了解他,有些事情该说的就说,不该说的就不要说。”刘静小心翼翼地说道。

“我的事情需要你来管吗?我有我的原则。”李姝瞪了他一眼。

刘静赶紧陪笑道:“对,对,对!你说得对。”然后转身离去,回头再看李姝,李姝又对着窗外发呆。刘静想起陈教授的话,不敢再质疑和询问她,吃饭的时候见她心事重重,也不敢多说。

十几天后,刘静得知消息,陈副院长被撤职并开除党籍了。

刘静去找李姝,见四周无人,低声说:“李主任,陈副院长被撤职了,你知道吗?”

李姝看了看刘静,侧过头去,冷冷地说:“知道啊!他父亲在汪伪政府做过两年要职,市里将他撤职了。”

“可是陈先生是一个学者,是一个正派的人,你也知道的,你为什么要去举报他?”刘静声音渐渐大起来了。

“我什么时候举报过他?”李姝脸胀得通红,说道,“刘静,我们做事不能讲私情,要讲原则!市里的领导找我问话,我是如实向市领导汇报。具体怎么处置,不是我能左右的。”

李姝犀利的目光让刘静不寒而栗,刘静不敢再说。


09

刘静找到曾院长,曾女士叹道:“陈先生是我校友,比我晚两届,他的为人我知道。陈先生性格内向、自尊心很强,为人清高,又不肯解释。”

原来市里来的同志找陈教授调查,陈教授不承认他父亲做过汉奸,后来李姝证明他的父亲在汪伪政府干过两年,他才签字确认。领导认为陈教授在故意隐瞒,所以将他撤职。后来市里领导觉得陈教授是一个人才,想给他一个改过的机会,只要他公开道歉并和他父亲撇清关系就可以,但是陈教授什么也不说。

曾女士说完,一脸凝重,沉默了一会儿,自言自语地说道:“我们这群旧知识分子,都有一个共同宿命,我们的性格相似,都被同一个梦困扰。”刘静见曾院长陷入了沉思,便悄悄退出。

一个星期后,刘静找到陈教授的家,推开一扇老旧的木门,屋子里传来一股难闻的味道,好像自己进了酒窖。

刘静捂着鼻子走了进去,陈教授胡子拉碴,正独自喝着酒,四周黑漆漆,就像几百年没有人住过一样。

刘静把捂着鼻子的手放下,走到陈教授身边。陈教授给刘静拿了一个小杯,给他倒上了白酒。刘静说:“先生怎么会这样?”

陈教授说:“其实我大部分时间和母亲在一起,我并不了解我父亲,我父亲也从来没有跟我们说过他的事情。1945年抗战结束后,我父亲便上吊自杀了。我岳父曾经和他在南京旧政府共过事,我前妻可能比我更了解他。”

“先生是无辜的,我们去找领导反映。”

陈教授苦笑了一下,说:“西游记开篇有一句话,就是天地每隔12万9600年就会重启一次,这是天地轮回,人有生死,也在轮回。所以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这都怪李姝,如果不是她作证,先生也不会是这种结果。”

“我一直很敬重我父亲,一开始我也不相信我前妻说的话,直到李姝作证,我才相信了。李姝是一个原则性非常强的人,你不要怪她,她没有错,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原则。父亲对我有养育之恩,我不可以和他撇清关系,这是我做人的原则。”

“先生打算怎么办?”刘静看着满脸憔悴的陈教授,内心一片茫然。

“回家种田呗,我本来就是从黑土地上走出来的,叶落归根,回到原来的地方。人生的轨迹虽然各不相同,但是起点和终点都一样。”

刘静陪着陈教授喝了几杯后,便告辞了。回来后,刘静的内心久久不能平静,认为自己对不起陈教授,毕竟是李姝签字证明陈教授父亲的情况属实。


10

一个多月后的晚上,刘静像往常一样把饭做好,自己先吃完了,便坐在窗前一边抽着烟,一边等着李姝。直到天黑,李姝才进来,她说道:“还好回来得及时,不然要赶上大雨了。”

果然,话音刚落,雨水倾盆而下,瓦屋上传来震耳欲聋的声音。

刘静没有吭声,默默地看着李姝。李姝自己盛饭,一边夹着菜一边看着刘静。不久,李姝把碗放下,说:“刘静,我已经把你的入党申请书递交上去了,组织非常重视你,你要好好表现。”

刘静依然没有回答她,转头默默地坐在窗前吸着烟。此时雨渐渐停下来,变成淅淅沥沥的声音。刘静一根烟完了,又掏出一根,正准备点上,突然被李姝夺走。李姝大声说:“我在跟你说话呢!你没有听到吗?”

“我听到了,你的话我一直都在听,你还要我怎么样?难道每次都要回答你吗?”

“你今天怎么回事?你在生谁的气?”李姝秀丽的脸蛋涨得红里透黑,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很狰狞。

“陈教授自杀了,你知不知道?”刘静也大声喊道。

李姝闻言呆住了,半响喃喃地说道:“怎么会这样?”

这时候,窗外一道道闪电划过,紧接着传来“轰隆隆”的雷声。

“先生没有别的爱好,一生就喜欢考古和历史,如今他没了这份工作,对他打击太大了。我去看望过他,他还在安慰我,我以为他会挺过来,没想到他昨天晚上上吊自杀了……就在钟山脚下,据说是他父亲上吊的地方。”说罢,刘静忍不住“呜呜”地哭出声来。

李姝默默地走回桌子边,坐在凳子上发呆,突然开口说道:“陈教授的为人我知道,他性格内向,爱好学术,一身正气。可是现在情况就是这样,我也没有办法。”

“你没有办法吗?你完全可以不在上面签字,没有人会说你!”

“我是共产党员,实事求是是我们党员的基本原则,如果我们都不坚持原则,这个世界不乱套了吗?他如果真的不知道他父亲的事情,完全可以找领导反映,为什么他不去做?领导也给过他机会。”

“反映有用吗?”

“问题是陈教授去和领导反映了没有?他自杀完全是他性格决定的,他自己太脆弱,这能怪我吗?”李姝低头看着桌子说道,“也许是因为父亲是汉奸,他没有办法接受这个现实才自杀。”

“你这个女人就是太固执!为什么不可以变通一下?不是每个人都和你一样坚强,先生是一个自尊心很强的人,你能不能考虑一下他的感受!”

“你说什么?”李姝杏眼圆睁,站起来对着刘静大声说道,“刘静,我老实告诉你,你思想有问题,我现在不想和你在一起,我要回去了!”说罢,李姝哭着甩门而去,往自己宿舍方向跑去。

刘静心中大乱,赶紧拿着伞追了出去,边跑边喊:“李姝,等等我!”

刘静正跑着,突然空中一道闪电闪过,凄风苦雨中,三个女的头扎布巾,拿着剑向他走来。刘静吓得站立不动,黑夜中茫然不知所措,接着空中又是一道闪电,却不见人影。

刘静惊魂未定,以为自己又出现幻觉了。突然,刘静听到前面有人在哭泣,借着昏暗的路灯,看清楚了是李姝,正站在文保碑旁一棵大树下哭泣。

刘静跑上前喊:“李姝,我错了,你不要生气。”

“你表面上对我唯唯诺诺,实际上内心从来就不听我的,什么都怪我。我走了,你就可以安心过你的日子。”

刘静把伞给她打上,求道:“李姝,我错了,你原谅我吧,我下次不会再让你生气了!”

“你以为我很容易吗?我身为党员,处处要带头,要以身作则。我每天忙忙碌碌,也是为了我们将来有一个好的前程,你不但不求上进,还处处为难我。”

“我知道,我也理解你。我现在送你回去吧,这里很危险,现在在打雷。”

突然,李姝抱着刘静哭道:“其实我内心也很难过,我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对还是错,我压力很大。”

“咱们不去想那些好吗?”刘静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有不停地安慰她。

“我以后尽量改变自己,我会做你的好妻子,和你好好在一起。”

刘静心中有一股热流涌动,紧紧地抱着李姝,说道:“我再也不会让你失望,我们永远在一起!”接着亲吻她的额头。

突然一道长长的闪电从他们身边划过,好像是从天上连到地下。刘静和李姝应声倒地,两人抱在一起,直挺挺地一动不动。

……


11

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醒来了,不禁大吃一惊,自己躺在山林中。黑夜里,雨依然淅淅沥沥地在下,我环顾四周,原先的水泥路不见了,变成一个小山路。旁边躺着两具女兵的尸体,其中一具尸体瞪着大眼睛。

我醒悟过来,其实自己叫杨怀清,刚才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见自己叫刘静。

“阿妹人呢?刚才还在这里。我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见自己叫刘静,和一个叫李姝的女人相处,我们在钟山上发现了两具白骨,然后我和她经常吵架……”我自言自语地说道。

原来我是东王杨秀清的族弟,在金田起义时,便跟随东王杨秀清,为太平天国立下不少战功,平时住在东王府内。东王杨秀清被北王韦昌辉杀害,被灭族,我幸好在外面巡逻,逃得一命。

杨秀清被杀的当天晚上,天京正下着小雨,我偷偷地翻墙进了东王府。借着闪电,我发现院子里满地都是尸体,地面上都是血水,一个老头在地上呻吟。老头抬起头看着他,说道:“你还留在这里干什么?赶紧走啊!”

这个老头是东王府的管家,我只好匆忙离去。一个月后,韦昌辉被天王洪秀全除掉,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洪秀全操控的。

我想为哥哥报仇。苦等了半个多月,就在今天上午,趁天王出宫时,我埋伏在路边准备刺杀天王。

不料我被女侍卫统领李如镜发现,李如镜负责天王的护卫工作,她带着两个女兵一路追杀我。我骑马一路往东,逃到了钟山西南脚下,突然马被射中,倒在地上,我只好徒步往山上逃亡,此时钟山下起了雨。

经过几个时辰的周旋,临近黑夜时,我被李如镜和女兵拦住了去路。此时雨越来越大,李如镜喊道:“杨怀清,你为什么要做刺客,你不知道天王已经为东王平反了吗?”

“是他害死了东王!东王为天国立下赫赫战功,却换来被灭族的结局,我痛恨天王。”

“东王谋反,罪不容诛。你跟我回去,好好认错,我相信天王会原谅你的。”

“他的话你也相信?”我拒绝回去,刺倒了一个女兵,自己也受伤倒地。另外一个女兵想举刀杀死我,李如镜突然出手,将女兵刺死。

女兵直挺挺地躺在地上,眼睛瞪得大大的,好像看不懂这个世界。当然我不知道,这两个女兵是西王妃洪宣娇的亲信,她们得到洪宣娇的密令,先杀死我,然后暗中除掉李如镜。

我和李如镜是一对夫妻,我们从小就认识,一起跟随杨秀清加入了洪秀全的起义军。进入南京第二年,我们结婚了,并在天国登记,但是只有少部分人知道我们是夫妻。

李如镜一直住在女兵营里,两年来,我们从未在一起过。虽然每月可以同居一天,但是我们因为各自原因,始终没有在一起过。

我惊讶地看着李如镜,突然,身边划过一道长长的闪电,好像是从天上连到地下,我昏过去了。不知过了多久,我醒来,发现自己刚刚做了一个很长很真实的梦。


12

醒来后,我摸了摸躺在地上两具女兵的尸体,还没有完全僵硬,应该没有死多久。不远处,李如镜低头坐在一块石头上,我走过去说道:“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我们都已经全身湿透,李如镜说:“不久前,我被雷电劈晕,也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我梦见自己叫李姝,和一个叫刘静的男人相处,我们在钟山发现了两具白骨,然后我和他经常吵架……”

“什么?”我惊讶道,“我们两个做了相同的梦,难道你是李姝,我是刘静?”

“那只是一场梦而已!哥哥,我们跟着天王,吃了那么多苦,眼看胜利在望,你千万不要放弃啊!”李如镜抬起头紧紧地盯着我,雨水不断地从她的头巾流到脸上。

我摇了摇头,大声说:“自从和你成亲以后,我们就没有在一起过。他们的女人成群,却不允许我们夫妻相处,我们连一次亲吻都没有做过!”

“你在说什么?天王这么做,还不是为了让兄弟姐妹们都能过上好日子,你太自私了!”李如镜显得很激动。

“我自私?我们之间已经结束了,我不想再和你这个女人在一起,我们现在各走各的路。”

“你说什么?我在女营中,无时无刻不想念你,你竟然这样对待我。你以为我心中好过吗?我和别人不一样,我时刻要保护天王的安全。”李如镜把头放在膝盖上放声哭道。

“你真是天王的好家奴!从现在开始,你已经不是我的妻子了,你以后可以安心地做他的侍卫了。”

“你要休掉我?”李如镜杏眼圆睁,看着杨怀清说道,“好,我成全你!”说罢,李如镜站起来挥剑想自刎。

我大惊,急忙上前拉住她,痛哭流涕道:“阿妹,你这是何苦啊?你为什么不能为我们自己活一回!你可以跟我走的,我们离开天京,回我们家乡去。”

“我奉了天王旨意抓捕你归案,这是我的职责,我一定要把任务完成。等这件事情办完了,我可以向天王请辞,以后一切由你安排。你为什么就不能跟我回去?我相信天王是一个好人。”

“如果他是一个好人,东王会落得这样的下场吗?”

“你怎么这么不听我的话?东王谋反被杀,是咎由自取。天王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东王死后,天王一直都在安慰我。何况还有西王妃,我曾经舍命救过她,她对我情同姐妹。”

“你为什么就不肯相信我说的话?如果回去,我们两个都要死!如果你跟我走,或许我们还有生还的机会。”

“既然如此,那我只好出手了。”李如镜突然把剑对着我的胸口。

我摇了摇头,说:“好,你永远都是对的,每次都是我让着你,我今天就成全你!”

说完,我便挺身用力往前,身体瞬间被李如镜锋利的剑刺穿。我抓住李如镜的手说:“你现在可以回到天王的身边,继续做你的护卫。”

“哥哥,你为什么要这样啊!”李如镜嘶声裂肺般地喊道。

李如镜想把剑拔出,突然脚下一滑,我们一起掉进了一个小溶洞中。滑落的石头砸在李如镜的胸腹部上,李如镜顿时鲜血狂喷。

李如镜看了看我,面露痛苦表情,艰难地说道:“哥哥,我想回家……如果能够来世再见,我会做你的好妻子,和你好好在一起……”

我见李如镜已经没有气息了,眼泪喷涌而出,把手放在她的胸上,轻声说道:“我们永远在一起。”用尽最后力气把头伸过去亲吻她的额头。

突然我醒悟过来,原来梦中溶洞里的那两具白骨,其实就是我和李如镜两人的。


13

春风来时,桃李花开;秋雨过后,梧桐叶落。钟山依旧在,日出日落,年复一年,一代又一代人从这个小溶洞边走过,却不知溶洞里面躺着两具白骨。

斗转星移,人间整整一百年过去了,时间来到了1956年。这年的11月1号,在南京钟山西南位置的一条山路间,来了三个考古工作者。这三人中,领头的是南京博物院的副院长陈教授,年约四十二三岁,他带着两个年轻的助理来到这里。

据当地村民说,他们发现了一个溶洞,里面躺着两具白骨,报案后,公安人员在现场勘察了一会儿,说要请考古人员来协同调查。

陈教授两个助理,男的叫刘静,1948年毕业于国立中央大学历史系;女的名叫李姝,1954年毕业于南京大学考古专业。

刘静悄声对李姝说:“我昨晚做了一个梦,梦见你被雷劈了。”

“是吗?”李姝笑道,“这么巧,我昨晚也做了一个梦,梦见你也被雷劈了。”

刘静一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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