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杂的人
自从16岁跟着这个男人,春花为他喝了农药,打了孩子,现在春花46岁,春花变成了春草娘,而且她还应了姥姥。
这一天,在小米村发生了一件大事。最开始是从糠嫂口里传出去的,她对大婶说今天一大清早她出门口泼尿盆,正巧碰见春草娘瘫在自己家西屋的墙根处,一盆屎尿歪了一点朝春花的脑袋边儿倾了过去。糠嫂吓了一跳赶紧去掐春草娘的人中,春草娘这才醒了过来。大婶又对三婶说,春草娘醒来后就症了,把她男人那些破事又抖搂了一通,说他男人穿个三角裤衩压住了骚女人,又说她男人的住的西屋里都是脏东西。三婶又悄悄地把糠嫂拉到一旁,眼眉一挑眼一斜接着拿手指着春草娘的家说,你知道昨天晚上咋了?春草娘的男人把女的领回来了,而且把春草娘赶了出来。啥?你不信?我亲眼看见的!
这事儿不到晌午就从村东头传到了村西尾巴。春草娘并不知道,此刻她正坐在自家大院里,晒着太阳,她穿了一件大厚棉袄,有些臃肿,手里抓了一把葵花籽,一面喂到嘴里一面想着事儿,她想的跟村里人想的正是一件事,那就是她歪在了自己家西屋墙外,她为什么会在大清早的时候,歪在了墙边?为着什么事呢?这只有春草娘自己心里明白。
晌午了,村里人看见春草骑着三轮车,从村外头开了过来。车后面的斗里躺着春草的儿子,才一岁多。小孩子的脸上有道道裂纹,是进冬以来被风刮的,像干裂的气球,轻轻一扎就翻出内肉。糠嫂、大婶、三婶此刻正和几个女人站在街道拐角处,叽叽喳喳议论着今天村里的这件“大事”。她们一起看到了春草朝这边骑来,都睁睁地迎接着春草又把她送进了家门。
一进门,春草把孩子抱下来,往地上一扔就拿眼刺了她娘一眼说,说吧,俺爹是不是又那了?春草娘还是在懒懒的嗑着瓜子,并没有理她女儿,看见自己小外孙歪歪扭扭的要倒了,就唉的一声,起身把小外孙抱在了怀里,然后看也不看春草一眼,拿手指了西屋一下。春草立刻会了意,四下看了看地上,瞅到花盆里的枯石榴树,一把拽了出来,并没有感受到手上喇喇的疼,噔的一声摔在门上。。。。。。停了一会儿,门里面说话了,哦,是春草来了?又过了一会儿,门打开了,出来的正是春草的爹、春草娘的男人,赖大爷。
叫他赖大爷是有名堂的。赖家在村里辈分高这是其一,其二的缘由可是多了去了,他年轻的时候可是村里的霸主,小事就比如说庄稼,赖大爷永远霸着地里的水沟,谁要是从他地边的水沟引水过去浇地,那他必然是要掏个小道,也让自家庄家受受滋养。大事说起,最具典型的就是春花嫁给他的事儿了。春花本来相中的并不是赖大爷,而是一个中山装的口袋里永远别着一支英雄牌的钢笔的穷学生,但是春花赶集的时候正碰见了赖大爷,赖大爷一眼就相中了春花,然后春花就嫁了过来。其中的过程,也是被村里人嚼了五六年,据说,春花竟然甘愿跟他一起走进庄稼地里。
赖大爷一打开门,正瞧见他的娘们抱着小外孙在逗猫玩,春草拿着镰刀在石墩上不停的磨,呲呲的声音像是在割人的肉。赖大爷朝春草娘走过去,把小外孙抱过来,哎呦我的乖孙孙,拿自己的胡茬子在小孩子的脸上一阵乱扎,小孩子躲躲藏藏的哇哇大叫,不知道是哭还是笑。接着,他又朝春草娘说道,哎呀,老婆子呦,你看我的眼神是咋样一回事,你要想吸溜我嘴皮子,就过来,别巴巴的看我。春草娘脸一红,别到一边去。赖大爷又走到女儿面前说,你家沙沟里那二亩地,等一开春就挖了池塘,撒上鱼苗,再栽一池藕。爸给你出钱,不让你操心。春草手劲明显慢了一拍。赖大爷不再说了,抱着孩子出了家门。
春草和春草娘对了一下眼,又一起看了西屋一眼。赖大爷出来的时候,并没有把门关上,所以此时的门是开着的。但是娘儿俩并没有力气进去,春草心里感慨着自己的爹终于肯给自己家女儿出钱了,春草娘脸还在红着,心里又软着。按照古话说,这是叫拿住了。她俩明知道西屋里还有个人,但是就是没力气进去。西屋的门就这样敞开着,屋里是什么,屋外的人不知道,没力气知道。
等到天黑了,黑的看不见五指,春草娘按往常一样,把门开了一个下口,然后灯全关了,几分钟后门吱啦响了,又吱啦响了。春草娘把灯打开,恍惚意识到自己的后背全湿了。她从大院走到西屋前,进去,把门一关,脱了衣服,躺在床上,闭上眼睛睡去。昨夜滩在墙外的是她一个人,现在躺在墙里的还是她一个人。春草娘一个人又过电影似的,把从昨晚到今晚的事儿捋了一遍。
昨夜她从对门的糠嫂家喷完空就回家了,喷的照例是她男人那点破事。第一件,她从地里打完药回来,走到家门口的时候,隐约听见西屋里面有女的嗯嗯啊啊的在叫唤,她腿一下子麻了。踉跄着把西屋门撞开,正瞅见他男人的大三角裤衩底下:压着一个女人,春草娘喝药了。第二件,又听见声音了,她进到西屋,还没定眼往床上看,一团脏字就从床上飞到了她脚下。这次她打掉了她的第一个孩子,春草命大,赖大爷在他女人怀春草的时候聪明了,在外躲了半年,快活够了才回去,因此家里太平了半年,这半年春草活了命。
从此,春草娘得了一个毛病,她在进自家门的时候,先去西屋墙外听听声音,要是声音不对,就坚决不回去,为了孩子也为了自己,但是渐渐的春草娘又得了一个毛病,幻听!但是她自己并不知道,她就认一个理:只要有声音,就是冻死在门外也不进家门。昨夜里,她又习惯的站到西屋墙外听了起来,然后就到了今天早上。但是到底是不是幻听?春草娘自己不知道。
春草也不知道,春草只知道只要街里的人一看她,她就得往家走,去磨镰刀给娘撑腰。在她眼里,她的爹--赖大爷从来不正眼瞧她一眼,每天想的就是那事,她今天第一次听见爹在给她说地里的事的时候,就给拿住了。当然春草觉得她娘被拿住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从她记事起,只要她爹说几句流氓话,色色她的娘,她的娘就软到了心窝里。无论是不是刚刚被揍了一顿还是又睡了别的女人。可是今天她也被拿住了,她觉得蹊跷。
赖大爷老了,决心从善了。但是这事没一个人知道。赖大爷瞅着春草娘打开门,脱了衣服躺在自己被窝里后,就觉得这个决定是没有错的。他看着已经睡下的春草娘,仿佛之前什么也没有做过似的,也满意的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