柞木村的姑姑
柞木是一种灌木科。长满山林,叶子大约可以养蚕。估计就是那个柞蚕茧。抽丝纺线,制作中式服装。
柞木村瑞18岁的时候去过一次。去看她的小姑姑,告诉她,自己考上大学了。其实,这个村子离瑞家不太远。只是没有直达的汽车。而且去这个村子路过一段叫8里岗的山岭。那里常年会发生抢劫的事情。有人还在那里丢了性命。基于这个原因,瑞即使自己可以骑车去差不多一样远的姥姥家,也不敢去姑姑家。
那次去,也不是她自己去的。是从福安村坐方便车去的。回来的时候是选弟开着马扎子农用车送到永建,做公共汽车到嘉信镇的。再从嘉信镇走了十八里路,回到了崇河。
那次,姑姑给她十元钱,她用这个钱,到嘉信镇给考上一中的两个弟弟买了一个蓝格子床单。剩下的路程她一个人走回去。
那年母亲实在凑不足学费了。就差遣考上大专院校的瑞自己去福安村化斋了。大叔二叔老叔分别给了二十元钱。母亲用这些钱给瑞做了一个新铺盖,就所剩无几了。
瑞想了想决定去一次小姑姑家。想着小姑姑或许高兴,能给自己一点份子钱。
结果黝黑的小姑姑看见她来,一边叫她的小名,一边抹眼泪。小姑姑先天就身体不好。个子很小,身体很差。因为她是50后,在她长身体的时候,正赶上三年自然灾害。自己的爹妈又早早去世,留下哥哥们照顾她。她没有上过学,又不能在二叔家呆下去,瑞的父亲去世以后,就只能草草嫁人了。
姑父要比姑姑大十岁左右。但是作为当地庞大的曹氏家族,家里还是有饭吃的。姑父虽大,但是待人和气,又老实肯干。会木工,手艺也不赖,所以生活本可以不赖的。
可是,姑姑生了三个孩子的时候,大姑两口子都得了肺病。先后不到一百天两个人都去世了。留下了四个孩子没有人照顾。
小姑姑哭红了双眼,咬牙跺脚,把四个孩子都接了过来。
两个大的外甥女很快就嫁人了。剩下男孩就不好办了。大哥在小姑的村子里找了一个姑娘结婚了。二哥没钱讨老婆,就去辽宁找二姑去了。
姑姑又要照顾婆家的小叔子读书考大学,又要管理自己的四个孩子,又要照顾外甥,外甥女,实在也是不容易。瑞听母亲说了姑姑的遭遇,对姑姑也没有报太大经济上的期待。只是想看看姑姑。因为她十几年没有见过姑姑。血缘关系,在她心里还是想念姑姑的。因为她想从姑姑身上获得一点父亲的气息。
柞木村,三面环山,东北有一条从东山留下来的山溪水。名字叫石河子。河水凉凉的,清澈见底。这是山泉水,浇灌着柞木村的水稻田,结出的水稻作出的米饭很香。
姑姑蠕动着嘴唇,给瑞坐着农家饭。两个妹妹刚见面,也不觉得生疏。妹妹们都不读书了。因为她们不喜欢读书。大妹更喜欢骑摩托车。二妹喜欢听随身听。她们长得都很漂亮。只是不读书,瑞就不知道和她们说些什么才好。尤其是姑姑拿读书数落自己女儿的时候,瑞就更尴尬了。只好帮助妹妹们择菜做饭。
劝姑姑莫再伤心流泪。姑姑说不让她干活,就让她坐在自己身边。听到瑞考上大学,姑姑高兴的不停流眼泪。
午饭吃的什么瑞都不记得了。只记得姑姑把二妹春红新买的一条裤子送给了自己。自己不要姑姑就哭,没办法,她只好夺人之爱,拿着姑姑给的十元钱,和妹妹的新裤子回家了。
那条裤子,上大学穿了两年。有很多兜,很像一条萝卜裤。80年度应该是很时髦的。瑞想着母亲也没有太多钱,不会再有能力给自己买新衣服了。就一狠心,带着十足的负罪感的拿上了那条裤子。
大学毕业的时候,她穿着这条裤子拍了毕业照。让那条裤子永远定格在大学三年的好时光。
为了再不去福安村找叔叔伯伯姑姑们借钱化缘。她想好了,努力学习,获得最高奖学金。三年里,自从母亲给她送走以后,剩下的几个学期,她再也没管母亲要学费,书费和生活费。因为她自己努力赚的奖学金和国家补助发放的助学金就足够自己生活了。
她不怕自己吃苦,更怕看到亲人的无奈绝望眼神。
姑姑已经尽力了。谁都不容易,她从来不怨姑姑,也不埋怨生活。
柞木村的柞树林还在。姑姑已经去世了。
风吹过八里岗的柞树林,沙沙作响。或许是姑姑还在嘱托着,别太累,累了就歇一歇,瑞。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这可能是对眷顾自己的亲人最好的写照。瑞在残阳里瞭望柞木村,盼望那片霞光中还能出现那个矮小蹒跚的身影。
别了,小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