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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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漂浮在空气中,把黑暗当作光。
他们的双脚是头颅,头颅是双脚。
他们中越高的,离地面越近。
他们曾经什么都有,后来他们放弃所有。
他们向往泥土,他们渴望逃离星空。
他们一生为了着陆。
他们和我们一样。
那个到过 15 个星系的诗人告诉我,这似乎不单单是个传说。我狐疑地抬起头看着他用脚踩灭掉在地上的烟头。
“那他们有钱和科技吗?”
“他们曾经都有,后来一切都进步了。”
“那他们也有期末考试和飞行测验吗?”
“可能吧,不过他们练习的是如何落地。”
我从椅子上站起来,用力一跳,果然在 1 秒之后落在地上。我咕哝一句:“他们没有牛顿的诅咒吗?”
“照我们看是这样,不过可能他们的牛顿在诅咒他们不能轻易落地。”
“那他们现在去哪儿了?”我盯着他右肩上方的空气,假装在认真看着他的眼睛。
他用手指了指我,又指了指窗外即将远航的星际舰队,“在这儿,他们是我们的祖先。”
今天是联合舰队出发的日子,这支由美、中、俄共同打造的超动力太空母舰将第一次远航。他们要探索一颗 2920 万光年之外的行星,那儿是人类所知的最边界的行星,根据测算,那儿的大气条件、行星参数和地球相差甚远,是一片绝对不适宜人类生存的空间。
虽然距离遥远得可怕,但人类已经用一代又一代人的时间弥补了空间的短板。他们在每一颗可及的行星上都设置了引力磁铁,借助引力波可以完成空间穿梭。
他们去那儿,只是为了远方。
故事的发展出乎那些 21 世纪自以为是的科学家的预料。在他们认为逃离地球是唯一的方法之后,科技剧烈发展,数学达到了极高的测算水平,科学家可以使用数学模拟出技术的发展脉络,科技遇到的不是未知文明的封锁,而是极端自知后的绝对悲观。
人类发现无论如何都没有足够的资源和时间把近 120 亿人全部送上太空。他们也考虑过用抽签来筛选,但被国际道德伦理协会否决了,这个组织是 21 世纪人类中心主义的产物,为了标榜人类的重要性,道德被视为人类居世界中心的第一原因。而在生存面前,曾经的伪善变成了戴了太久的面具,人类终于为自己的自大买单,作茧自缚。
他们终于明白,道德伦理是种植在他们血液里最沉重的羁绊,从他们以为的祖先——智人们受伤又愈合的髋骨开始。人类成为了布莱希特诗里的那些轮子,等待着不知去往何处。
艺术大爆炸,而极端的沉沦和疯狂的发泄没有出现,这还要得益于国际道德伦理协会对年轻人洗脑般的教育:没有道德,就没有人。反叛是被认为不能接受的,流行也随之消亡。娱乐业进入古典时期,诗歌和音乐成为绝对主流,牢牢占据着银幕。
需求是第一生产力,诗人和音乐家取代人工智能程序员和航天员成为这个星球上最火热的职业,中国各大院校中最火爆的专业变成了文学和艺术,最有才华的诗人在国家中的地位远超总统,甚至,不少国家的最高决策机关本身就是一个诗歌社团的活动场所。诗人们统治着国家,当然,浪漫主义是绝对的主流。
人类只想着诗,和远方。
宇航工业没有像其他技术行业一样用数学规律按图索骥,但早已不在意飞行器运载的人数和行进的速度,科学家们只为一件事操劳:如何到达最远的星空。人类已经到可以为了看星星而献出生命的时代了。
这个时代疯了,可又有哪一个伟大的时代不是呢?
我抬头看着星空的时候,那个诗人在地上睡着了。他趴伏着,蜷缩着,像是回到了在子宫时的安逸,又像是到达了终点后幸福地瘫倒。不过他忘记告诉我,故事不一定要有个结局。所以我还等着他醒来。
舰队飞出太阳系,他没有醒来。
舰队飞出银河,他还没有醒来。
舰队到达第一边界,他也没有醒来。
他葬礼的第二天,舰队到达了那个人类所知的最远端。
他留给我一张纸,那个年代已经成了文物的纸,上面只写了一句话。
“我没有勇气看到最远的远方,所以我要先回去了。”
“据说,人类的祖先原来是飘在空中的,和星星一起生活,他们穷尽一生就是为了着陆,后来他们成功了,所以地面上才有了我们的生息繁衍。”
“后来呢?”一个童声稚嫩地催促,这声音听起来像是这颗星球上的第一个声音,干净得什么也没有。
“后来……后来,人类开始追逐他们祖先的起点,要到最遥远的星星。”
“那我们成功了吗?”
“我们成功了吗?对,我们的确到达了。”
“那里有什么啊?”
“有什么?”
“对啊,有什么?”
我放下手里的烟斗,迟疑地看了看孩子的眼睛,这次没有假装。
“我们的浪漫啊,荒谬得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