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薄的亲情

以前我在娘家人面前是很“可怜”的。最开始“可怜”我的是我叔叔家的姐姐们。她们共姐妹四个，而且个个口才好，数落起我的“罪过”来一套套的，那几乎是“罄竹难书”。

我到底有什么“罪过”呢？简言之，我的“罪过”是读书太多，不体恤父母的不易，家里农忙那么忙，还要去上学，太不懂事啦;家里已经那么贫困，还去上学交学费，太“不人道”啦;穿那么破的衣服还出入学校，太“丢人现眼”啦;家徒四壁，还好意思带同学来家玩，“败坏家庭”，太不懂事啦……

总而言之一句话：我不该读书。我不该见识更广阔的世界。

在叔家姐姐心目中，我该和她们一样，农活忙时要协助大人干活;农闲时坐在大门楼下闲聊，顺带缝袜垫子，绣枕套子，等媒人介绍了男人，然后嫁过去重复在娘家的日子。只是这会不是协助干活，而是挑大梁做农活，苦巴巴养孩子，跟公婆吵架，跟妯娌们闹纠纷……这才是她们眼里正经女人应该走的路。

可我这种“不正经”的女人呢？上学跟男生坐一起，体育课和男生抢球打。有人不要脸还早恋。家里越忙越躲懒上学。瞎混日子还要交学费。等长大了，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白瞎了一把年纪，连老母猪都不会饲养。结了婚跟男人谈平等，还跟男同事一起出出进进，跟男人搞竞争，被家暴坚决提离婚……这是“正经女人”该有的样子吗？

她们怕我“误入歧途”，到处对我围追堵截，不让我上学，不让我交学费，话还说得难听。如果哪次我考试考砸了，比天下最大的笑话都可笑……

但我还是坚持下去了。尽管家里不宽裕，但学费都交上了。我十八岁后兼职挣生活费。我上班后能穿高档的衣服，举止得体。我的男朋友非常优秀。我的工作很体面，每天都能在空调屋里办公。姐姐们很不服气，但渐渐也习惯了我的不同。

家里有事时，她们抠抠搜搜拿不出钱。我一掏一大把钱，眉头都不皱一下。姐姐们当面酸溜溜地说：“小妹妹有出息啊，比你们姐姐强，再不用在老家出憨力了。”但背后她们嫉妒地说我：“有什么了不起？还不是钱培出来的？她的大学都是靠钱买的，算什么本事？”

她们有困难时都给我打电话，期期艾艾道：“小妹，家里儿子结婚，钱不够，你能不能借点？你小时候，我给你帮过忙的。”比如此类借口。我觉得都是一家人，当年都在一个锅里摸过勺子，所以我全力以赴去帮忙。等帮完了，她们拿着土特产硬塞给我。但转身她们的话就传过来：“俺们可不欠她人情。俺们可是给她拿过一袋地瓜的……”

等这话经过几人的嘴巴，再回旋到我耳朵时，虽然说不介意，但也很不舒服。渐渐我不再收她们的土特产，她们也慢慢不再找我办事了。刚开始还有人说：“小妹过好了，不理人了。”我权当没听见，毫不回应。后来我叔叔婶子都相继去世，她们做的事也畏畏缩缩，让人看不起，当然和我没关系，但我们相处得越来越少了。

我感觉这样的亲情就是，我给你割头换脑袋帮忙办事，结果你一袋地瓜，或者几个玉米棒子，两只老母鸡做了等价交换。可是你还欠我年少时的善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