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女孩的白天鹅
黑女孩的白天鹅
1
白静站在讲台上，冷汗从额头上滚下。
刚才的话她恨不得马上收回来，笑吟吟的“大家好，我叫白静。”由一个皮肤黝黑的女生说出来总是这么令人忍俊不禁，事实证明，全班爆发的大笑是正常的。
“噗，她刚才说她叫什么？白，白静？给她取名字的人是色盲吗？”“黑的说成白的，我也真是涨见识了。”……纷纷四起的嘲讽充斥着空气，让白静难以呼吸。
可这是她自己做出的选择，正如当初去非洲，现在回国，一切所造成的后果都是要自己承担的。
突然，她看到班级里有一个熟悉的脑袋——“凰，你也在这里？”陈凰是她小学的闺蜜，形影不离。而被唤作陈凰的女生躲避着白静期盼和惊喜的眼神，对着同学们的询问“陈凰你认识她？”一概回答：“不，我不认识她。”在陈凰这样的答案下，大家看白静的眼神有鄙视，有疑惑，更多的是看笑话的围观。
班主任尴尬地扳回气氛：“好了好了，白静同学先坐下来吧，学校的百年校庆要到了，我们班有什么节目吗？”一片寂静，一个清脆的女声说道：“老师，我今年考了舞蹈八级，我可以表演舞蹈。”所有人的眼都集到了一个一米七二的女生身上。
她是顾天骄，高鼻梁桃花眼柳叶眉，肤白貌美，成绩常年全年级第一，擅长舞蹈，是标准的别人家的孩子，女生模仿的对象。天之骄子，白静心想。曾经，自己不也是这样吗？
班主任毫不保留的欣慰溢满脸上；“好，那我们班的节目就由你来负责了。”
舞蹈啊……那是自己最擅长也是最喜欢的事物呢。可是，现在的自己怕是没有那个资格站在舞台上了吧。白静难过地想，压回了举手的想法。
2
白静还是忍不住了，悄悄地弄到了学校舞蹈室的地址。
放学后，她悄悄地溜进了舞蹈室的窗户旁，看着几个高挑靓丽的女生在顾天骄的带领下翩翩起舞，轻巧柔软的舞姿如羽毛般挠着白静的心。
“白静，你在这里干嘛？”一个陌生的女声打碎白静的痴迷。她无助地解释：“我只是，我只是……”手慌脚乱的她在一众女生眼里就像个小丑。“你不会也想跳舞吧？小姐姐我们跳的可是《白天鹅》啊，就你这肤色……还真不适合。”有一个女生噗嗤一笑。全都笑开了。
而白静独自一人沉着脸，心被无情地撕扯。“好了好了，时间也不早了，大家都散了吧。”顾天骄打破僵局，做着和事佬。
女生们笑嘻嘻地散开，留白静心里的愤怒渐渐蔓延开来。
即日，女生们总能在抽屉里发现一两只虫子什么的，在一阵尖叫后，只有一个白静在暗暗地笑。
在所有女生离开舞蹈室后，白静会偷偷地练《白天鹅》。硕大的舞蹈室，只有一个女孩在放纵舞蹈。
“你在干什么？”一天，顾天骄回舞蹈室拿忘记的东西，看见了白静在跳舞。而白静直视前方，并没有看一脸吃惊的顾天骄。直至舞蹈结束，白静才停下脚步，发现站在一旁的顾天骄。
她眼里的恐慌顾天骄不是看不出来，却笑着说道：“你刚才的舞步是《白天鹅》吗？挺不错啊，但还是有几个地方脚踩错了。”白静也微微一笑，道：“那你教我啊。”
说罢，顾天骄已经打开了音响，《白天鹅》的音乐响起，交叉坐在地上的白静伸出手向上微微扬，顾天骄迅速握过她的胳膊道：“白天鹅是高雅的，你这翅膀张的一点力度都没有。小姐姐用点力好不好，你又不是丑小鸭。”白静嘲讽地笑了笑，她还哪来的自信去演白天鹅呢。
跳到一半，有一个腾空飞起的动作，白静往上跳时走了神，她一直在看眼前的顾天骄，她的舞蹈基础不比自己好，可因为白，她就能心安理得地跳《白天鹅》，而自己只能默默地眺。她太完美了，她不想再看到这样完美的女生。她想摧毁她。
于是，她努力用脚踹倒顾天骄，她幼稚地想把她弄伤，就算未来自己要背负骂名也不想有完美女孩。动作滑稽无比，顺其自然的摔倒了。毫无预测的坠落，让白静在地上痛得站不起来。“白静！你没事吧！”顾天骄急忙扶住她，白静推开她，却一脚踩滑。“哎，那么骄傲干嘛呢。我送你去医务室算了。”顾天骄无奈道，蹲下身背起白静。
“你，你干嘛？”白静脸上迅速烧了起来，现状跟自己预料的不一样啊。顾天骄不应该高兴吗？而顾天骄一口把她说住：“让你一个人走出门然后啪嗒一声摔倒，夜黑风高一个女生独自躺在地上？静静哎，我还是有点脑子的。”
“静静”一声流进白静的耳朵，暖了心。
白静和顾天骄坐在椅子上，医生缓慢道：“就崴了一下，没什么大碍，平时注意点就好了。”白静笑了，顾天骄拍了拍她的背：“叫你不注意，好了吧？”
那时候，白静真的有错觉，她会和她成为朋友，可事实总会打醒她，她真是异想天开。
3
第二天，白静走进教室，大家的眼都钉在她身上，嘲讽，不屑，无语，这是白静从他们的眼里读出来的。她想开始对顾天骄友好一些，刚准备与顾天骄打招呼，一个刺耳的声音响起：“白静，不要再祸害我们的天骄了！”
白静一脸懵，而一个女生举起的手机里透露了一切，是她和顾天骄昨天在医务室里的图片。“你竟然把顾天骄给伤害到去医务室，你的良心不会痛吗……”在此起彼伏的指责中，白静很想说一句，你们哪里看出来是我伤害她了？
“天骄的手指都破了！你怎么这么残忍！”顾天骄的同桌在喊。顾天骄道：“这只不过是我刚才划破的……”她的声音很快被更响亮的斥责淹没。白静眼里的火花渐渐被熄灭，一片死灰。她是彻底看透这个班的人了，呵呵，不分青红皂白。
“你们闭嘴啊！”突然，一个声音打破了所有的混乱。是顾天骄。她猛地站起来，颤抖地说道：“昨天白静根本就没有伤害我，你们就是仗着她新生相貌欺负她，拿关心我的名号，你们恶不恶心啊？！”
一片寂静。“你们在干什么？”班主任从门口走进来，疑惑道，“顾天骄，你站起来干嘛？”“老师，她刚才骂我们，还说你没用……”一个女生突然喊道。白静和顾天骄都愣住了，这变脸变得真快啊。
办公室里，班主任一脸严肃：“以后要跟同学们相处好，我相信你。”顾天骄前一刻还在乖巧地点头，下一刻就一脸不爽：“我的天哪我今天终于是看清这些人的真面目了。一个个比谁都会装啊。”
原来，顾天骄也会不爽啊。白静心里暖暖的，刚才顾天骄的一席话让她心里暖极了。当她们俩回到教室时，每个人都投来不友好的眼光。
“切，瞧她一副清高样，装给谁看啊，脾气那么臭。”“以为自己很厉害？虚伪。”……如潮的辱骂如海浪般扑面而来。顾天骄却不以为意。等她回到位置上时，桌子上被刻上“滚出我们班！”“装，你真能装！”顾天骄的心理还是忍不住烦躁起来，迅速用书本盖住那些字。
4
放学后，顾天骄约了白静去喝奶茶。
白静咬着吸管道：“天骄……你不去练习舞蹈吗？”顾天骄则翻了个白眼：“去那里尴尬有什么意思，我才不想在一群人精里强颜欢笑。要不，到时候你去当领舞？”
白静愣住了，连忙拒绝：“不不不，我怎么行呢，你开玩笑吧、”“噗嗤，白静你不是一直偷偷去练习《白天鹅》吗？你当我不知道啊？反正我到时候去跳舞会很难堪，还不如不去跳。”
白静心里溢满欣喜，迅速答应下来。
那天之后，白静依然会在没有人的舞蹈室里练习《白天鹅》，而不同的是，旁边有了一个顾天骄。两人闲聊片刻，当开始舞蹈时，她眼里也看不见她。
一天舞蹈结束，两人又一次聊天。
“可白静，你为什么一定要跳《白天鹅》呢？你的舞蹈水平很好，干嘛一定要跳《白天鹅》这个蛮老的舞蹈呢？你也知道你不是很适合演白天鹅，你其实可以试一试别的舞蹈的。”顾天骄坦白道。
“那你为什么要跳呢？”白静反问。
“我啊……是因为这是我第一个学的舞蹈，是它让我开始亲近舞蹈，意义非凡嘛。”顾天骄笑道。
“这是我妈妈的舞蹈啊。”白静叹了口气，将一切缓缓道来。
5
曾经，白静也是一个天之骄子。
小镇上所有居民都知道，白家的白静跳舞跳得很好。白静的妈妈唐槐安更是一流的舞蹈家。上过央视，春晚，被尊称唐老师。
因此，唐槐安对白静更是严厉有加，不能吃鸡腿，不能睡懒觉，走路要抬头挺胸，要正视前方。白静一直要做很多普通小孩不用做的，最开始有新鲜劲，都老老实实做了，渐渐地开始反感起来，她尝试过反抗，可换来的只有语重心长的教导和痛之入骨的鞭打。慢慢的，她变麻木了。
跳舞，不再是她的爱好，而是成了生活中的累赘，扎在心里的一棵刺。随着机械的训练，她提高的只有基本功，可扎实的基本功再也演绎不出生动透人心的舞蹈。
随之，唐槐安也在编排着新的舞蹈，《白天鹅》是她第一支也是最后一支自己独创的舞蹈。是，在这支舞蹈走红后，她受邀参加世界舞蹈大会，路上出车祸了。车祸，这样一个只出现在小说里的狗血事件居然出现在自己身边。不出意外的，白静崩溃了。
唐槐安已经陷入了植物人状态，下身瘫痪。绝望中的白静听说了一种江湖医术，非洲有一个人间天堂，在那里居住的人都会健康成长，生病的人也会痊愈。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白静带着母亲来到非洲。
她们到了那个人间天堂，不知是真的当地有这样的祝福还是其它，唐槐安醒了。白静陪她在非洲修养时，猛烈的阳光让她白嫩的皮肤变得如木炭一般粗糙，这对一个少女的打击不可言喻。却因为学业，白静不得不回国。
“你就是舞蹈大师唐槐安的女儿？我印象里她是一个很白的……”顾天骄诧异着又突然停住，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
她也是一个舞蹈者，能体会到这种崩溃与无奈。虽然舞蹈主要是看人的动作，但一个黑女孩去跳一支白天鹅的舞蹈还是很奇怪的。
“我也想重新站回舞台上啊，可我现在这肤色跟白天鹅相差太大了，上去不会很尴尬吗？”白静无奈地叹息，可顾天骄突然想到了一个办法，在白静耳旁嘀咕后，两人的眼里都闪着光。
6
“你怎么还在这里？”校庆当天，班主任看到穿着休闲服的顾天骄极其惊讶，“马上就轮到我们班了。”“不，不是我表演。我今天犯胃病。”顾天骄含着笑，“不过，您放心，我请来了另一个领舞。她也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天骄……”一个女人坐在轮椅上喊道。顾天骄急忙跑过去，轮椅上的女人还是不敢相信又问了一遍：“你说这次静静她真的要跳《白天鹅》？”顾天骄重重地点头笑盈盈地说道，白静肯定不知道，自己居然把她妈妈找了过来：“是啊，骗你我是小狗。”女人激动地抹眼泪：“谢谢你，我以为她会放弃舞蹈，也根本没想到她会跳这支舞……”
是啊，当初我们所有人都以为她会放弃，可她这只晒黑的白天鹅还是演绎出了她应有的风采。
而后台，一直叽叽喳喳的女孩们正议论着刚得来的消息：“老师刚才说顾天骄犯胃病了，今天不能来了，不过不用我们担心，会有别人来领舞的。”“啧啧啧，没想到这天之骄子也有疏忽的时候啊，百年校庆都不来，胆子可真大。”“哎，你们觉得这次的领舞是谁啊？”“不知道，顺其自然呗。”……
可所有人看到走来的是穿着洁白如雪的舞衣白静，都忍不住笑了：“你不会是领舞吧？就算天骄她犯胃病也不能随便抓一个人来吧？”“走错片场了吧你，这里是《白天鹅》好不好，黑女孩也想来？”……如潮的抨击砸在白静身上。
她忍不住了，冲出后台躲进厕所，放声大哭起来。为什么她就不能在舞台上肆意飞扬，为什么就她要遭受这么多的非议！为什么上天要对她如此不公。白静渐渐哭得没气，蹲下来无力地抽泣。
“白静！我知道你在里面！”顾天骄使劲拍打着厕所门，“你逃避有什么用呢！”“但我真的是一个黑女孩，这是不可否认的，我在自欺欺人啊……”白静反驳。“你试一试！我说的方法真的有用的！”顾天骄喊道，“那时，没有人会注意到你的肤色！真的！你相信我！”你相信我！
四个字戳进白静的心，顾天骄，我再信你一次。她用力打开厕所门。眼神凄冷：“带我去重新化妆。”
当走到舞台上时，突然，她看到舞台下有一个熟悉极了的人，仔细看后，正是自己的母亲！两眼相对，兴奋，欣慰交杂着。
舞蹈开始，整个舞台却陷入一片漆黑，仅有的光线也极暗。而舞衣却在微弱的光源下反射着洁白的光芒！顾天骄重新修改了舞衣，她在上面涂了一层荧光粉！白的透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在舞动的白色上，没有人注意到白静的肤色。白静的心里在呼啸，在翻滚。
舞台上，沉眠于黑女孩内心的白天鹅终于苏醒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