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宗吃貨

      何謂＂吃貨＂？會吃？能吃？大吃？挑食？美食家？⋯⋯說實在，我也搞不清楚，打開現在的報紙、網絡，人們都用這個詞來說事，不少人口頭禪也用這個詞語來形容某某人是＂吃貨＂。今天，我也搜幾個故事，算薑蔥也好，醬油也罷，提供給各位吃貨們當配料嘗嘗。

      都說＂民以食為天＂，我們家鄉對＂吃＂，比別的地區視為更重要，這個＂吃＂字，已深入人們肌體的每個細胞，但凡見到熟人朋友，首先衝口而出的第一句話就是，＂飲茶未啊＂？＂吃飯未啊＂?吃是天大的事情，比什麼＂早晨＂！＂How are you＂！等問候話來得直接，到位，連＂五臟廟＂都未＂祭＂，說得多好都是騙人。

      家鄉人有史以來的願望 ，就是想把小孩培養成吃貨。就拿我來說，出生在海邊，有的是魚，家里人希望我以後吃魚不怕魚刺。據說在我滿月的時候，阿仁（祖母）用酥煎鳳尾魚、黃雀魚、水扁魚在我小小嘴唇邊＂鋸來鋸去＂，禱求我長大后不怕魚刺。很可惜！這一招在我身上不顯靈，偏偏自小就怕魚骨，連吃龍吐魚都有刺卡喉嚨，注定我成不了吃貨。我懷疑阿仁在我満月儀式上，肯定做漏了最重要的一個環節，令我終身怕魚骨刺。因為怕魚刺，寧願不吃魚，在海邊成長，不吃魚的話，正如孔聖人所批示：＂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所以，每次家里吃魚，女兒最先選魚腩一塊給我，還不忘搭上一句話：＂我懷疑您不是廣海人＂。我也搞不清楚，自細就聽大人們說，我是從浪菰竇撿回來的。

      記得我們初搬進萬花巷居住的那個夏天，隔壁又隔壁有個三歲的小女孩，每天晚上，她自個兒坐在門口的小桌前吃飯，雙手捧着蒸熟的鯪魚，啜味剔骨啖肉，吃得津津有味，我也看到入神。聽她父親說，她自己這樣吃魚有一年多時間了。也難怪，女孩媽媽是劇團台柱，每年有大半日子，到各縣市鄉村巡迴演出，孩子交給父親照顧，練成了不怕魚刺卡喉嚨的絕招，令我羨慕不已。

      說到能吃，六十年代時，物質極度缺乏，糧、油、糖、肉、布、火水、肥皂，一律憑票，大家都是勒着䃿腰過日子。新會縣有一赤脚醫生，白天到會城衛生局，領回其鄉預防小兒麻痺症的糖丸，晚上自己用來煲糖水吃掉。他吃下這煲＂價值連城＂的糖水，令該鄉的孩子們本可以健康成長，却全斷送在他手上，造成幾十個兒童得了小兒麻痺症，落得終身殘障。＂能吃＂到這個無知的程度，他該是共和國廣東第一人，＂賜＂他一顆子彈，實在太便宜他了。

      小時候聽爺爺說，我家下屋有两位伯伯吃得很多，按村里習慣，每造新谷收割，磨出新米，家家戶戶必擂糖糊慶賀，他两兄弟每人可以吃下一牙盆的糖糊。吃下一牙盆白飯并不奇怪，但能吃下一牙盆糖糊就出奇了。想試試嗎？下次回去家鄉，嘗嘗古隆糖糊，你會明白我說的都是真話。

      有時候我會訥悶，老一輩的人，肚皮特別薄，能裝下這麼多食物。那時我村里瓦廠，每逢出窑入窑，必會加餐慰勞大家。有一次煲豬肉粥，正在食粥的時候，有人挑起話題，說要比試誰食粥最多，大家拍掌叫好，有兄弟展開雙臂左右手，在工作台上刻下差不多2米長的距離，用豐收碗盛滿粥，一字排放，能吃完為贏家。果然，有兄弟不但能吃光，吃完后表示，肚里還有空位，再吃幾碗完全沒問題，結果又有人伸出手來，在枱上比划，從指尖到手肘長度，再盛放幾碗粥排，大概又是5一6碗豐收碗吧，還真的再吃光光。

      勵害啊！我的兄弟。大家有所不知，能進瓦廠工作的青壯年，都是村里一級特級勞動力，他們每天，把重量幾十斤的泥團，用力砸在磚格模上，四周要扣實，底面刮平，上下挪移，若做四方板磚或紅磚，還要用脚反復踏實，一日要完成百多塊任務，少吃两碗飯，實在難以應付這麼繁重的工作。我村里兄弟的胃容量還不算勵害，與日本大胃王小林尊相比，也只是小巫見大巫，別看小林尊體形削瘦，他在美國賽埸上，以10分鐘時間可以吞下69個熱狗呢！

      假如大食之人可以成為吃貨，未知嘴刁之人能否上榜呢？

      九十年代中期，趁着暑假，我單位組織員工及其在讀的小孩，去桂林旅遊，臨別桂林那頓飯，盡點灕江山珍海味，各種農副特產慶祝一番。正當大家興高采烈大快朵頤之時，單位辦公室主任，其在讀高中的女兒，面對重重叠叠擺滿一檯的菜餚，竟然沒有一味合胃口，結果偷偷遛下樓下，在小賣部買包速食面充飢。大家私底下議論紛紛，將來誰家把她迎進府中，記得要把家中神台上的神主牌位固定好。我也是第一次見識這麼嘴刁的孩子。

      嘴刁之人也各不相同，如我同事的家婆，順徳人，是一間飯店老闆的千金小姐。同事的家公，自細到這家飯店打工，閒時為討好這位千金小姐，經常做一两個小菜讓其品嚐，千金小姐是遠近出名的嘴刁，嘗到味道好的會吃光，味道稍有差池，立即倒去餵狗。師傅仔反反復復學炒，小姐反反復復品嚐，間中也常有倒去餵狗的。日久天長，小師傅精心琢磨，認真鑽研各種廚藝，除了養肥家中的狗只，也鍛練成為順徳一代名廚，并俘獲了小姐芳心，抱得美人歸，締結一段美好姻緣。

    我還收藏另外一個嘴刁的故事，這故事的主人翁是楊婆婆。楊婆婆，是我在美安老自助處，讀了半年書，取得＂文憑＂後，顧問介紹的第一個顧主。楊婆婆是坐船踏入美國國境的，她故鄉是中山南朗鄉，與國父孫中山祖居翠亨村，只相隔幾塊田地，她自細失去母親，靠父親經營一間細小的雜貨鋪維持生計，窮人孩子早當家，她八歲便開始操持家務。楊婆婆，晚年對飲食要求非常簡單，每餐只一片四方面包，夾一塊生菜和芝士而已。所以，我這份工作可以說清閒到發慌，她只要求我每日坐在她身邊，聽她講過去的故事。原來楊婆婆結婚時，婆家已把在檀香山經營的餐館結業，回鄉度晚年。他們家家境，雖然不愁柴米油鹽，但其家婆是方圓十里的吝嗇鬼，為人尖酸刻薄。南朗鄉靠近海邊，楊婆婆的家婆經常買些赤拉魚回來，要求媳婦兒做一魚三味，若別的新娘子，早已哭暈了，但年輕的楊婆婆應付自如，她將赤拉魚起肉打魚球，赤拉頭薑蔥滾湯，赤拉脊骨酥炸，令家中各人各取所需，老少平安。只有惡家婆想不到的，沒有楊婆婆做不到的，巧媳婦就是這樣練成的。

      我雖然不是吃貨，但我喜歡與吃貨們做朋友。記得改革開放后不久，順德朋友銳哥帶我們去吃飯，走進了一家招牌標榜為：＂順德師傅主理＂的路邊餐館，坐定后，例牌点了一條本地馳名的清蒸桂花魚，待魚蒸熟上桌擺好，銳哥一看，對侍應說：＂順德師傅主理＂？侍應忙說：＂對啊！順德師傅主理＂，＂請叫你們師傅出來見識一下＂，我順徳朋友分呼侍應。師傅忙從廚房出來，還以爲有人要跟他握手照相呢！銳哥當着順德師傅的面問他說：＂你順德人＂？＂對！順德樂從＂，師傅老實回話，＂順徳人蒸的魚是這樣的嗎＂？師傅連忙點頭哈腰陪不是，并乖乖把魚端回廚房，重新清蒸另一條魚出來。那條魚主要是過火一點點，魚身顯得塌下來。這是順徳人＂真正吃貨＂的一個例證。

      要想成為＂真正吃貨＂，必須要具備會吃、會做、會欣賞，缺一不可。

圖為順德清蒸桂花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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