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东尼·高迪:既是疯子,也是天才,更是信徒
1875到1878年间,他在步兵团服义务兵役。健康原因让他绝大部分时间都休着病假,免战牌高挂的他在这几年中完成了学业,毕业于巴塞罗那建筑学校。在为这个学生颁发学位的时候,校长Elies Rogent说:
“我是把学位颁发给了一个疯子,还是天才,时间会说明一切。”
这位童鞋接过学位,并把此事告诉了他的小伙伴。不甘示弱的他是这样反讽的:
“他们的意思是,我现在是一个建筑师了。”
那时没人能想到,但是时间会证明,他是疯子,也是天才;他真的成了一个建筑师,连实业巨子乃至上帝都是他的主顾。
他的名字是安东尼·高迪。
高迪是土生土长的加泰罗尼亚人,而加泰罗尼亚的保护神是圣乔治。骑白马的屠龙英雄圣乔治的形象在巴塞罗那随处可见,正常情况下他是这样的:
《圣乔治屠龙》,Bernat Martorell,1434/35年在高迪设计的巴特略之家,屋顶最高处成了恶龙的脊背,右侧略低处的孔洞是它的眼睛,左侧高耸的塔楼则是圣乔治那把深深刺入龙脊的枪矛。矛端的十字架,龙脊的鳞片从头到尾颜色变化等细节都在这里得以生动再现。
巴特略之家,图自ChristianSchd,Wikimedia Commons换个角度来看看。我们注意到矛端的十字架是三维立体的,它的四臂分别指向东西南北四个方向。
巴特略之家的屋顶此外,矛端是球茎状的,而十字架的四臂更是宛如四个花蕾。于是,我们不仅看到了传说,还想到了生长,闻到了花香。
恶龙有了,那么屠龙的勇士何在?
华丽丽地插入高迪的另一个杰作米拉之家的屋顶通风塔。
米拉之家的通风塔大景伺候。
米拉之家的通风塔这些“勇士”是不是很有古罗马之风?这是因为,圣乔治本就是古罗马士兵,他因为拒绝放弃基督教信仰而被处死。所以,这是高迪在用建筑语言向加泰罗尼亚的保护神致敬。
回到巴特略之家的屋顶。看看这组烟囱,如何美丽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
巴特略之家的烟囱真是此囱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见。想象力如此天马行空,这家伙必须是个疯子!
艺术家的疯狂构想能得以顺利实施,往往少不了一个重要角色:主顾。一个非富即贵的主顾,一个与艺术家惺惺相惜的主顾,能为其创作提供物质和精神上的无穷助力。正面例子如教皇尤里乌斯二世之于米开朗琪罗(西斯廷天顶画);反面例子,则是困顿一生英年早逝的梵高了。
在这一点上,高迪无疑是幸运的。他的主顾之一就是实业家巴特略。这个纺织业的巨子想在巴塞罗那的富人区修建一座府第来炫富——既然要炫富,设计就必须大胆而富有创造性。他找到了高迪,并给予他充分的信任,让他不受限制地去实施一个冒险的计划。剩下的,都成了历史。
反过来说,这更何尝不是巴特略的福气啊。设想一下,如果他委托了一个庸常之辈,那么很可能是类似于这样的,令人啼笑皆非的效果。
“土豪别墅”谷歌搜图结果真如此,那巴特略就只能算土豪,而不是巨子了。
多亏了这么给力的设计师,巴特略才能炫富炫到了让其他富豪咬牙切齿的地步。也多亏了这么给力的主顾,疯子高迪的梦想不是空中楼阁也没有中途烂尾。
这样天作之合的基友碰到一起,不产生伟大的作品才怪。
疯子高迪更有天才的一面。
他的设计很大胆,但并非华而不实。就拿巴特略之家那高耸的“龙脊”来说吧,那里其实是个储藏水箱的房间。那一组美丽得令人发指的烟囱,则是能阻止冷风进入建筑内部、同时确保楼内暖气不外逃的“空调”。
要知道,那可是早在1904-06年间的设计。要是有人告诉我,高迪是从未来穿越回去的,我都相信了……
我们来到了巴特略之家的内部,拾阶而上,不由得感叹这里的明亮通透。原来,高迪扩展了大楼中央的采光井,让这里仅靠日光就达到了优良的采光效果。顺便还绿色环保,让巴特略一家在看到电费账单时笑逐颜开。
巴特略之家的采光井节省的岂止是电费。对于巴特略之家的原有建筑,巴特略的计划是拆掉重建;是高迪让他相信,改建就足以达到炫富的效果……主顾已然壕无人性,设计师还帮着节省开支,真是业界良心啊!
由此可见,高迪不仅有着奇绝的想象力,而且还绝顶聪明、运筹帷幄。
除了绿色环保,其他超前的设计理念在高迪的作品中也无处不见。
米拉之家的屋顶,我们看见了由废旧酒瓶装饰的烟囱。这些香槟酒瓶,并非高迪从收荒匠那里买来,而是收集于大楼落成庆典的派对……不是廉价,而是直接免费了,外加变废为宝回收再利用。再一次地,因为他的点子,不起眼的瓶子让主顾省了票子,挣了面子。
米拉之家的烟囱再来通过一个细节,来看看天才高迪在人体工程学方面的超前设计。
这是大门的拉手,这种满是曲线的设计在高迪作品中很常见。
大门拉手这样的拉手却不是为了炫技,而是完美吻合了人们在使用时的手指位置,真可谓手指与拉手的一场法式热吻。
手指和拉手的一场法式热吻实业巨子的宅第说得差不多了,转场去看看高迪的另一个建筑作品。
这个作品的主顾是上帝——不是“顾客即上帝”的上帝,而是上帝他老人家本尊。
为了这个主顾,高迪可谓是呕心沥血。他活了73岁,其中最后43年的心血都花在了为这个主顾设计教堂上。
为了这座教堂,高迪甚至到了不疯魔不成活的地步,最后干脆搬进了教堂工地,心无旁骛地搞设计。
这座教堂的名字是圣家堂。
圣家堂圣家堂有东、西、南三个立面:诞生立面(如上图)、受难立面和荣耀立面。我们选择的教堂入口是最早完成的诞生立面。
诞生立面正如很多名作一样,这个立面毁誉皆有。毁者说它看起来杂乱无章森然可怖,状如白蚁窝;誉者说它丰富繁茂,充满视觉与心灵上的震撼。至于每个人从中看出了疯子还是天才,那就观者自知仁者见仁了。
步入教堂,此时朝阳正好从诞生立面的彩色玻璃照入教堂内部,洒下绚烂无比的色彩。我们分明看见,朝阳的光彩正与立面那些充满愉悦感的雕塑一起,在庆祝着耶稣的诞生。
诞生立面内部教堂内部的石柱成了参天大树,这是高迪在用他一向崇尚的自然元素向造物主致敬。
圣家堂内部欧洲一行,所见最美的天顶有二:米氏西斯廷,高迪圣家堂。
圣家堂天顶圣家堂岂止花了高迪余生43年的心血啊。这座教堂至今仍然在建,只完成了一半的它,是世界上唯一尚未完工就被列为世界遗产的建筑物。
高迪生前留下的资料、设计稿和模型,虽遭遇西班牙内战的毁损,仍是当代建筑师继续建造的灵感源泉。
他们的目标是在高迪逝世的100周年即2026年,完成圣家堂的建造。届时,这座耗时144年的教堂将会高达172米,为欧洲最高。
“我们在2026年等你”172米,正好比巴塞罗那的蒙特惠奇山矮了一米。高迪用有意而为的设计毕恭毕敬地表明,人为建筑永远无法超越上帝造化。
在被质问圣家堂的建造为何如此旷日持久之时,高迪是这样回答的:
“我的客户并不着急。”
他说的客户,自然就是上帝。估计这个客户一搬出来,没谁敢再说高迪拖沓了。
上帝不着急,高迪就用了大半生来设计建造圣家堂。他知道在自己有生之年无法看到教堂的完成,还特意为后世的建筑师准备好了设计范式。
上帝啊,你倒可以不急,但高迪生有涯。但你放心,高迪之后,薪火代代相传。建圣家堂如万里朝觐,再遥远也有到达那一天。
到了那一天,人们喜极而泣,感慨万千之余,不由得回望走过的漫漫长路。
人们会看见,在时间隧道的另一边,高迪正思考着圣家堂,建筑师的头衔乃至周遭万物都悄然遁去。此时的他只是一位虔诚的信徒,内心澄澈、满怀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