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您永远活在我心中

 

奶奶，您永远活在我心中

奶奶出生于1924年9月23日，逝世于2019年1月23日，享年95岁，是全村高龄老人，也算寿终正寝。我没能见着奶奶最后一面，回到家时，看到奶奶的棺木，双腿发软，只想跪下，眼泪簌簌落下。奶奶生前的一幕幕闪现眼前，那瘦弱的身躯，慈祥的笑容和眼神，还那么真切。可奶奶那一声声霞宝股，我再也听不到了，我觉得这很不真实，我一直觉得今年奶奶是不会离开的，但这种感觉并不正确，现在奶奶是真的已经安详地永远睡着了。

  初中以前，我一直在老家读书，和奶奶生活在一起，我的童年是和奶奶联系在一起的，奶奶对我的成长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从小听奶奶说过很多往事，现在依清晰记得。

    奶奶民国十二年生于一个不愁吃穿的人家，那时奶奶家里有很多土地，还请了长工，奶奶的母亲是个裹脚妇女，不能再去劳动，奶奶是家中长女，从小便跟随父亲外出劳作。一次在放牛的时候，五六岁的奶奶被甩到了牛身上，然后奶奶自己又慢慢地爬下来，这一幕我虽没见过，但印象很深刻。奶奶不仅是田里劳动的一把好手，手也特别巧，裁衣缝裤做布鞋，都是无师自通，而且做的特别漂亮。

奶奶，您永远活在我心中

    奶奶二十岁时，由于奶奶母亲的原因，嫁给了年长十岁的爷爷。爷爷家里虽然贫困，但为人忠厚老实，做事尽心尽力。在爷爷十三岁时，曾凭借自己一身力气扳倒了正发脾气的大牛，从此留在了考验他的地主家里做长工，才能吃得一口饱饭。奶奶嫁给爷爷后，生活虽然很艰苦，但夫妻二人同心同德，奶奶白天外出劳作，晚上搓麻线织布帐，家里所有人的衣服鞋子都靠奶奶一双手。嫁给爷爷后，奶奶不仅要照顾自己一家人，还要照顾爷爷的兄长，为他治病还粮还钱，还要独自赡养爷爷的母亲。时常听奶奶说起抗战年间的往事，那时候，经常能听到炮火声，或是看到天空远处红星点点，那都是战火的痕迹，那时候，村里的人时常会到后山去躲避，没吃的东西，就啃树皮，有时连树皮都没得吃，那时在山上，经常能看到很多骷髅头。听了这些往事，我会和奶奶说，您的生活好苦啊！但奶奶却好似不是自己的经历一般，淡淡地说道，那时候的人都是这么过来的，再苦也要过的。

    奶奶身材瘦小，年轻时也是个貌美的女子，但为生计四处要奔波，曾听奶奶说过很多遍，为了兑换些粮食，曾徒步去过鸭田新化这些坐车都要很长时间的地方，她还总说，她出门总能碰见些好人，不至于在路上受太多磨难，但我知道，那是因为奶奶自己本身心地善良，乐于助人。

      奶奶曾给一个无后的草药郎中帮忙做过很多事， 后郎中传给奶奶很多治病的处方，比如治结石，妇科病等等，这些处方效果很好，奶奶治好了很多人的病，在当地小有名气。但奶奶并不靠这些赚钱，大多都是帮忙。我还清楚记得，小时候和奶奶在一起生活时，时常会有外人找上门来求奶奶治病，奶奶从不漫天要价，一般只收几十块钱，或者只收一点水果，奶奶总说别人也不容易，能帮的就帮帮。

    奶奶一生育有两子三女，生下来的孩子都活下来了。父亲是奶奶最后一个孩子，是奶奶四十七岁时生下的，那时爷爷已有五十七岁，算是老来再得子。但老天爷并没有因为生活艰苦而眷顾奶奶，爷爷患上了黄肿病。一直听父亲讲述一个画面，在父亲五六岁时，他在放鹅，爷爷怕幼子太过年幼，但身体又太虚弱，就在旁边的草丛堆旁边靠坐着，父亲说，这是他记得最清楚的关于爷爷的画面。在奶奶五十四岁时，年仅六十四的爷爷因为黄肿病去世了，我还清楚地记得，奶奶曾说过为着爷爷的病四处奔波求医的事情，语言简单轻松，但那种因贫穷无知而引发的无奈却一直烙印在我心上。爷爷过世后，奶奶成了家中顶梁柱，家中还有一子等待婚配，还有一女尚在读书，还有我父亲这一七岁幼子。但生活的重担并没有将奶奶压垮，奶奶凭着自己的聪慧能干，靠喂猪补衣做鞋维持生计。她深知知识的力量，她曾说过的一件事情甚至成了我读书的动力，因为爷爷奶奶都不识字，明明没借别人的稻谷，却白纸黑字的写着借了一百五十斤，申辩无门，只能再去还这本不存在的账。所以即使生活再难，她也要送子女读书，伯父有高中学历，父亲初中学历，三个姑姑也读了小学，那时候，读书本就是一件奢侈的事情，而在这样一个如此艰难的家庭，读书就更不容易了。

    生活艰难在那个时代可能很普遍，但奶奶的坚韧、简朴、善良却在她的人生路上闪烁着，同时也为我树立了一个标杆，照耀着我。

      我读二年级时，爸爸妈妈就带着弟弟外出打工，剩下我和奶奶在家，那时我七岁，奶奶七十九岁。直到我十二岁时，爸爸把我带到了县城上初中。在这五年的童年时光中，生活的记忆是深刻的，对我的影响是深远的。

    我记忆中的奶奶，慈祥、能干、勤俭、从不轻易麻烦别人。 奶奶在堂屋门前做鞋子的画面还很清晰，做鞋子的各道工序也依稀记得，只觉得很繁琐。但奶奶那时候，一闲下来便会做鞋子，一针一线，耐心细致，倾注着奶奶对后辈们的心血。八十多岁的奶奶还种了很多菜，肩上还能扛起几十斤的担子，奶奶身体很硬朗，我记忆中，奶奶从来没有生过病，也从没让晚辈操心过，反而事事为子女操劳。

      和奶奶在一起生活的日子，其实和同龄人相比过的并没有那么天真烂漫，但对我的性格和习惯的形成却很有益处。上学时，下午回家我必须写好作业，因为晚上一般奶奶是不准开灯写作业的。她觉得白天应该努力把事情做完，晚上不必要熬灯油浪费电，天黑后，我就和奶奶一起睡觉了。傍晚时分，奶奶才是闲下来的，我时常和奶奶坐在门前，等待天黑，奶奶的故事大部分是在这段时间里讲与我听的，她在家做姑娘时的故事，嫁给爷爷后抗战时的故事，人民公社时的故事，六十年代吃两年全斋饭的故事等等。日子久了，这些故事我都听过了，但是奶奶还是会反复地讲，有些故事听了上一句我都能讲出下一句。但其实那时候我并不厌烦，我喜欢听那些故事。在夏天的时候，我拿着那把小凳子坐在左边，奶奶拿着大凳子坐在右边，她手中拿着那把大蒲扇给我驱赶蚊子，我津津有味地听着奶奶反复讲那对我而言有些遥远的往事，这副画面我现在做梦都时常能梦到。奶奶的这些往事也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我，从那时起我便知道，生活并不容易。那时候其实我很好奇，为什么奶奶讲的故事话语会如此相似，倒像是讲述已写好的书中故事一般。现在，我想，也许是这些往事已像印章一样刻在奶奶心上，毕竟，追忆往昔会是孤单老人生活的一部分。

      读五年级时，我到了乡里读寄宿，需要自己带被子去学校，那时爸妈不在家，也没有车子坐，都是开学时，奶奶用一根扁担挑着被子送我去学校。放假时，奶奶仍然拿着那根扁担来接我回家，从我家到学校有近一个小时的路程，那两年，奶奶来我学校的次数也不少，有时出来赶集也会来学校找我。印象很深刻的一次，已忘记是为着什么事情了，奶奶来学校找我，她找到了我的教室，站在教室门口到处看，打扰了老师的课堂，那时我们正在上数学课，数学老师有些不耐烦，我那时很生气，觉着奶奶叫我出丑了。但现在想想，挺后悔的，现在我已是一名教师，若是我也碰到类似的情况，我一定好好对待这样的老人家，我也会好好地和学生讲，老人家的不容易。

    读初中后，爸爸把我接到了县城读书，我就只有平时周末能回家看奶奶了。每次回家，奶奶都很开心，还记得有一次，是早春时节，我回家的时候，奶奶煮了红枣炖鸡给我吃，我们坐在灶边一边烤火一边聊天，我觉得那是我此生吃过最好吃的红枣炖鸡汤了，那种味道，此生再难品尝到，亦是终生难忘。

      初中毕业后，我考上了湖南第一师范学院，奶奶听那是毛主席的母校，非常开心。在即将前去学校报道的前一天晚上，奶奶不知时间，半夜十二点，凌晨两点，凌晨四点三次叫我起床，生怕错过去学校报道的时间，奶奶用她这有些愚笨的方式表达着对孙女的关心与深切的爱意。

    终于在奶奶九十岁时，从不让子女操心的奶奶身体出现了些状况。先是在2013年的八月份，奶奶被狗咬了一口，那本就瘦弱的腿上留下了一大块伤疤。在奶奶所有子女中，奶奶与爸爸的关系最好。但奶奶并没有告知爸爸她受伤的事情，没过几天，正好爸爸回家与伯父商量奶奶九十大寿的事情，奶奶看到爸爸回家了，非常开心，那热切的眼神迎上去，问爸爸怎么知道她受伤的事情，但其实爸爸是不知道的。每每想到此，我都能感受到一个孤寡老人渴望子女在身旁却又不愿意麻烦子女的情感，让我觉得父母及自己有些不孝。

    奶奶九十岁生日后不久，就在我大三快要放寒假的时候，考试前一天，我接到家里的电话，奶奶在堂屋门槛前摔了一跤，屁股骨头粉碎性骨折。我有些不敢相信，直到在医院病床上见到奶奶，她痛苦地睡在床上，泪目，是啊！一个九旬老人如何再去忍受此等病痛。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奶奶就此要离开的时候，奶奶坚强的活下来了，不仅如此，三个月后，奶奶又奇迹般的站起来了，只是，高傲的奶奶需要人照顾了。她不能再下地劳动，只能终日在家附近走动一下，前两三年，爸爸还把奶奶接来县城与我们同住，但之后，奶奶不愿再离开家中，爸妈只好请了保姆在家照顾，但这样一来，奶奶孤单了许多。我回家看奶奶的次数也不多，每次回家，都能看到奶奶坐在床前往外望着，看到我回家，奶奶就会开心地说，你回来啦！

奶奶，您永远活在我心中

      很庆幸今年在奶奶生日那天我即使要上班，即使马上就要考试了，但我还是回家了。我发现奶奶的手脚已经很僵硬了，我喂奶奶吃了饭，奶奶这次没有拒绝，以前她是不让别人喂的。可能是奶奶在我心中坚强的形象吧！其实我一直觉得奶奶现在是不会离开我们的，但今年十二月份，由于天气太冷，奶奶卧床不起了。下雪那几天，我们放了七八天假，奶奶正好在我家，从没想过那段时间是我陪伴奶奶的最后一段时光。那几天，我基本都守在奶奶床前，有时，奶奶话都说不出来，人也认不出来，但是奶奶一直是认得我的。我问，您认得我吗？奶奶用她那慈祥的我永生难忘的眼神望着我，你是霞宝股。有时，奶奶很清醒，我喂奶奶吃东西的时候，奶奶还和我讲起抗战时期的故事，有旁人在的时候，她会告诉别人，说这个孙女是教书的。这段时间里，我在奶奶床前陪奶奶睡了一晚上，从没想过，那是我陪奶奶的最后一晚上。就在我要回学校上班的前一晚上，奶奶开始扯尿不湿，自己吵着要起来。因奶奶那两天有了好转，爸妈就没守着奶奶睡。正好我要睡觉的时候，看了下奶奶，没想到奶奶自己爬起来了，全身已是皮包骨，头发凌乱，尿不湿已撕开，我有些心疼，奶奶真的已经如此之老了。我不忍再打扰耽误了很久睡眠的父母，自己给奶奶换了尿不湿。弄完以后，已折腾到了十二点多。但那已是我最后一次在奶奶跟前尽孝道了，我很庆幸自己那么做了。第二天早上回学校的时候，我和奶奶道别，奶奶又用那慈祥的眼神望着我，没想到，这次竟是和奶奶的永别。

        我最后悔的一件事情是今年才给奶奶买了轮椅，奶奶才做了几回就永远离开了，我还想着今年过年的时候可以推着奶奶去街上赶集了，可以带奶奶再到处看看，可是我这个想法永远都实现不了了。我为什么没有早点给奶奶买啊！我有些恨自己，我很遗憾。我也很后悔，由于我的想当然，奶奶过世的时候我还在云南，我赶到家时，奶奶已入棺了。每每想到这些，心中就很难受，但这些永远都无法弥补了。送奶奶上山那天，看着奶奶的棺木，心中的难受与不舍只能化作泪水，奶奶瘦弱的身躯似乎就站在那里。奶奶，一路走好！

    现在，随着年龄的增长，我慢慢地意识到了，生而为人，身上是有许多责任的，人本就不是单独的个体，不能只为自己活着，也要想想自己的家人。在时间允许的时候，多尽尽自己的责任和义务吧！尤其是对家人，珍惜当下，争取不要留有遗憾。

    我的奶奶，一个旧社会的女人，艰苦的一生，不是我三言两语能道清楚的，但是我想用这种方式，把我所知道的关于奶奶的事情记录下来。无论何时，奶奶永远都活在我心中，奶奶那些为人称道的品质，亦永远是我人生的标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