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丈人

一直想写我的老丈人，种种原因，未写成。

对这个老人，我是怀着尊敬和感激之情的。现在想要去报答和感恩，却不能够，因为他已经静静地躺在地下。逢到某些节日，如清明、中元、过冬、过年，我们是必到他的坟头烧纸钱的。不管能不能得到，也算是一种寄托吧。

老丈人是手艺人，会木工，能箍很好的木桶、洗澡的大桶、蒸饭的大蒸子（学校会用到）等，小物件也做得很精致。以前找他做活的人络绎不绝。他答应人家几天干完就几天干完，绝不拖。有时在家里做，家里备着木料，是他自己到镇上去买的。一片一片木料准备好，带着弧形，围在底板上，用铁丝一箍，扭紧，上面再加一圈，一只木桶或大桶就做成了。做好后要涂上桐油，过一段时间要用水试，不漏水了就算大功告成。我没事的时候，会静静的看他干活。每一道工序他是那么的熟悉，眼睛闭着都能做的样子。板子他会刨得光滑，沟槽也要挖得均匀，讲究的是美观、耐用。

有时他也上门服务，有一只桶子盛着他的各种用具：刨子、斧子、凿子、錾子等，放在二八自行车后座上。自行车前面有帆布袋，也能放用具。他骑上自行车走街穿村，找他箍桶的自然有。以前用木桶的人很多，不像现在，都用塑料的了。在人家干活，中午人家会款待，必有几个小菜，他不大能喝酒，只喝一点点。傍晚干完了活，收了工钱，他有骑上自行车，驮着夕阳回家。

老丈人有四儿一女，他的箍桶手艺几个儿子都会。改革开放之后，他开始带建筑队，帮人家砌房子。年纪渐大后，他把工头的任务交给了二儿子，也就是我的岳父。我的岳父做了一段时间，因为要到村里做干部，就把建筑队交给了老四，四叔到现在还在做，主要是建民宅。

老丈人六十多岁了，闲居在家，但偶尔还会有人找他修坏了的桶。他就把用具从床底下拿出来，很认真的给人家修。他也会做一些农具给儿女们，像锄头、板掀、连枷等农具他都会做。

没事做时他就坐在桌旁，泡一杯茶，慢慢喝。他喜欢喝浓茶，也不买特别贵的，雀舌、朱兰、苦丁就行了，能喝上龙井、碧螺春那就是奢侈了。我没事时就到他家坐坐，跟他闲聊。他很健谈，人生阅历丰富，性格刚直，虽然没上什么学，但知书达理，懂得各种人情世故。他的右手有三根指头是断的。从闲谈中得知，他年轻的时候，因为要做手艺，不想去当兵（可能会送命），就自己拿斧头将三根指头砍断，这样就不能扣扳机了。我听了很惊讶，想说当兵未必会送命，砍指头多疼啊。对于他的行为我不好评价什么。他有比较严重的气管炎，这病是小时候拉下的。小时候在河边哭喊着找妈妈，风大，呛了风，就拉下这病根。他必须一直服药，否则就会气喘得紧。他吃的药里有麻黄素，据说是毒品的一种，医生一次不能开太多。所以他要经常去医院开药。

我的孩子小时候在岳父家，岳父家离老丈人家很近，就隔着两户人家。岳父岳母都很忙，没空帮我们带孩子，于是就把孩子送到老丈人家。老丈母比较细致，把孩子料理得很好，我们比较放心。孩子要睡了，就是老丈人摇摇车。老丈母干农活的时候就是老丈人陪孩子。孩子两三岁的时候，老丈人经常推着自行车将我们的孩子带出去玩，到河北的预制场旁的水杉树下乘凉。

将近八十岁的时候，老丈人的病情加重，气喘得厉害，得挂水，儿女们轮流照顾。晚辈问他要吃什么，他说了，晚辈马上买来。临走的前几天，他发着高烧，口渴得要命，要吃罐头，晚辈们马上买来。他吃了几口橘子，似乎舒服了些。晚上我去看他，他要小便，我扶他下床，他很吃力，我端起尿壶帮他，他说怎么好意思叫你做这样的事。我知道他是一个很要强的人，不是无能为力，他是不会要人帮忙的。

就在第二天的凌晨，我们还在梦境里，听到电话，老丈人走了。

到了烧纸钱的时候，我们一家到老丈人的坟头，我爱人会说：爷爷，过节了，烧点纸钱给你，去买买。我们烧草纸和冥币，烟雾腾起。烧好后，我们都恭敬的磕头。

愿老丈人在天国安闲自在，喝着好茶，度过一段一段美好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