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若天堂有知,你还记得我吗?

2019-02-22  本文已影响0人  搬砖头的泥瓦匠

在女儿面前,我总是拍着胸脯标榜自己:“妈妈四岁就一个人在家挂钥匙!”

四岁开始一个人在家,是我在女儿面前树立的榜样,也是我童年记忆的开始。记忆中我总是在等,等哥哥放学,等妈妈下班;尤其是冬天,天黑的特别早,不能在外面玩,就爬在窗台上,看着窗上慢慢爬满冰凌花,随着它的变幻编着我的故事,故事里总有一片树林和两个孩子。

女孩是我,男孩是他。

他小名叫新建,是个大我一年的小男孩,面目的记忆清晰又模糊,我却说不出来。

一个人在家,是自由的,也是孤单的,寂寞的。我家所在的位置有大概十几家人家,房子连成不整齐的一排,都是自己盖的草房。我爸在邮局上班,行政上隶属县里,在兵团我们就是外来户。在资源匮乏的当年,很多人只能自己解决住房问题,于是就有了我们那一片自建房。用土坯砌成的墙,茅草做的顶,每到春天刮大风的那几天,家家户户不敢生火做饭,生怕火苗从烟囱里窜出来烧了屋顶的草。

白天,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我俩没到上学的年龄,就在家闲逛。新建比我幸福,他的妈妈不工作,常年在家,所以他不需要挂钥匙。

他很准时,吃过早饭就准时来我家“接班”,站在门口,催促我快点吃饭,大人们前脚出门,我们后脚也出门了,有时候我们还赶在前面。我们家后面那片望不到头的麦田,麦田侧邻的祚树林,团部的供销社,还有我家他家房前屋后,这些,就是我们的主要活动场所。

春天,麦子还是麦苗的时候,我们就在麦田里打滚,滚累了就随便往哪儿一躺,吹着暖风,晒着太阳,看天,看云。应该是说话的,不过说的什么早已不记得了。

夏天,麦子抽穗了,我们就去吃生麦仁,一咬一股白浆的麦仁带着青青的甜味。我们还去那片树林。有时候采野花,有时候就随便瞎走,他会指着一堆白色的粪便说这是狼的屎,然后告诉我说只有狼的屎才是白色的,这个我到现在也无从考证。林子是有年头的天然生长的,枝桠旁生的树木,没膝的杂草,绚烂的野花、野生的蘑菇,都让我们即新奇充满幻想,又有点儿恐惧,尤其在他说过那些白色的屎是狼屎以后。

冬天外面冷,我俩就会去供销社里逛荡,有时候顺便去我爸的邮局转一圈,说不定还能遇到点好吃的。冬天多数时候是从我家荡到他家,再荡回我家。

有一天我突发奇想,想要当一回老师,当老师就要有带字的东西,我就让他回家去找,他倒不含糊,马上就拿来了好几张写满字的纸,我俩谁也不认识,还贴在门上,我做老师,他做学生,装模做样地读了一下午。过了一天,他说他被他姐狠揍了一顿,因为那几张纸是他偷着从他姐的作业本上撕下来的,是他姐还没交的作业。

他家的园子里种着几株高大的地瓜花,夏天,碗口大的花朵上花瓣重重叠叠,引得蜜蜂闻香而来。我想要那花,终于,他决心背着大人折一支给我,我们象见不得人的小偷,趁着中午大人午睡的时候下手。花没折到,他的手倒是被蜜蜂蛰了。我拉着他飞快地逃跑到远远的空地,藏在草垛的后面,问他是不是很疼,他吸着凉气从牙缝里吐出两个字“不疼”,我当时对他佩服极了。

时间过的很快,我七岁了。现在想想我爸妈肯定是好不容易熬到我七岁,有学校收容我他们也放心了。我和新建一起去报名,走的时候妈妈跟我说你就不用带户口本了,老师问就说忘带了。我们一起报名,老师让我从1数到10,告诉我可以上学了。妈妈下班问我报上名了?我说报上了,老师没要户口本,就让我从1数到10。妈妈惊讶地看着我说你什么时候学的?我说跟新建一起在他家跟他姐学的。后来我才知道我其实没够年龄,所以妈妈不让我带户口本。

一年后,他爸爸的单位分了一套房子给他们家,他们搬家了。

搬家后的他开始还偶尔回来找我玩,毕竟远了,次数渐渐越来越少。

在我三年级的时候,县局终于给职高盖了一栋砖瓦房,我家也要搬家了,关键的是,我们要搬去的地方与他家只有百米之隔!

不知道他从哪里知道了这个消息,搬家前的几天,天天到我家,看我们收拾东西,凑上来帮忙。搬家的那几天,他一直跟着我们忙前忙后,比我还兴奋。

以后的日子,放学之余,我们又象从前一样,他一放下书包就往我家跑。但是,渐渐地,我们没有了小时侯的和谐,男生、女生兴趣爱好上的差异越来越明显,相比较,他更喜欢跟在我哥后面。开始的时候他似乎也很抱歉不能只跟我一个人玩,后来,慢慢的,我也跟女同学一起去玩了,大家似乎都接受了这个现实。

从三年级开始我们班级分成两个班,我在1班,他在2班,接触的机会就更加少了,后来我们再也没有同班过。

上了初中,我们甚至不再说话,在路上遇到,也只是互相看一眼,然后低头而过。他长的高高大大,皮肤有些黑,进入青春期已经看不出小时候的模样,这是我对他最后的印象。

再后来我去外地上高中,他早早接了他爸爸的班。

除了从妈妈那里间或知道他结婚了,找了谁家的女孩,其他没有人跟我提起过他,我熟识的人没人知道曾经他是我童年唯一的玩伴。

后来工作到了南方,跟家里只有电话联系,一次妈妈在电话里说:“新建,你还记得吗?你们小的时候总在一起玩的,”我当然记得,我的童年中给我快乐和陪伴的小男孩,我怎么会不记得?“他死了,骑摩托车出了车祸。留下一个两岁多的女孩。”妈妈不无惋惜地说。

死了?当时我震惊多于悲伤。他在我心目中已经定格在三年级的那一年了,后面的是一个叫新建的高大而陌生的男孩,但是不是我认识的新建,更不是我熟悉的新建,那个叫新建的小男孩早就在很多年以前就不存在了。

然而记忆却像潮水汹涌而来,我越来越多地记起从前的日子,越来越多地沉浸在回忆中,慢慢地感觉到心中钝钝的疼。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如果天堂有知,不知道,在他的记忆中是否也如我一样,有那两个幼小的身影,挥不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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