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匪事(三)
土匪的最初,往往是社会的边缘人。
有正常职业的人,如果有田可种有饭可吃有老婆孩子热炕头,谁会违背本心生活?谁会去铤而走险,背着骂名,过着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日子?
徐小腿子因为腿短,走起路来蹒蹒跚跚,像一只麻鸭,想做活做工,也没人用,只会招人嘲笑讥讽。老娘一过世,他就不愿住在村子里了,省得受鸟气,一个人赶一邦鸭子住在北运河上,逍遥自在,无拘无束。他身处村落之外,也无乡邻愿意和他交好,独来独往。逐渐地就和曹大肚子、燕子李三挂上了钩。
曹大肚子是天生的好饭量,一个人顶三个人吃,老娘插一锅粥贴一圈饼子,如果不顾忌还有家里人,他一个人全能撮喽。他的日子就是为了混饱肚子,长年里肚子像住着一窝狼,吃不到东西,就会嗷嗷地嚎叫,撕肠扯肚的。他不愿意窝在家里待着,炕席墙柜又不能吃,锅盖水筲又不能吃;到了运河边,多少能寻摸一点吃的。
至于燕子李三,却是另一番情况
安平匪事(三) 安平匪事(三)燕子李三是个难民。
老家遭水了,两三小时的功夫,水从进村就发展到没过屋顶,人们站在屋顶上攀在树梢上,放眼一望,只见一片泽国,黄流滚滚。田地没了,房子没了,鸡鸭鹅没了,猪羊也没了……莽莽苍苍的洪水就像一支巨笔,一下子,就把人类生活的痕迹抹去,恢复了大地原始的状态――蛮荒,苍凉。
燕子李三正值青年,赶上这样的灾年,也毫无办法,只能走祖先们的老路――逃难。逃难之路,脚踏阴阳。一路风餐露宿饥寒交迫,爷爷奶奶老爸老妈相继过世,李三好歹刨个坑就把他们埋了,连个坟头都没留下,自己还止不定倒卧在哪呢?
到了安平境内,李三己饿得眼发蓝,是一位大娘的半个棒饽饽一碗稀溜粥把他救了下来。在田野里游荡时,正值秋收之后,他像只豆鼠子似的,可以拾点儿豆子,拣点儿花生,扒点儿红薯须子。他整天整天地找吃的,一天也能拣拾小半袋粮食,于是他就不再逃了,晚上钻棒秸垛,白天拣吃的。
您见过饿极了的小狗吗?你要给它一块儿吃的,它就冲着你尾巴拔楞半天,你走到哪它就跟到哪。
李三也是一样,对那位给他吃食救他性命的大娘,产生了一种莫名的亲切感,觉得自己就是她上辈子失散的儿子。
安平匪事(三) 安平匪事(三) 燕子李三这个逃难之人,对大娘产生了一种母子之间的感情。大娘地里有什么活,李三就帮忙干,平地,豁地,耪地,收秋……活干得干净利落,整块土地横成排竖成垄,规规整整,比周围土地的庄稼都强。大娘家里有什么活,李三也帮个忙,挑水,拉磨,脱坯,磨房……大娘高兴得不得了,一个孤老婆子,风烛残年,本想混到死得了;没承想,半路上捡个儿子,生活上有了依靠。
大娘有心认李三当个干儿,想为这个小伙子寻一门亲,家就安在自己这儿。一方面李三就落住脚了,一方面也好为自己养老送终。
大娘招呼李三到家里来,左邻右舍为证,认下这个螟灵义子,之后好堂堂正正地住在自己院里;可李三不愿意,因为他早就听到风言风语,说他是贪图大娘的家业……
大娘病重期间,李三尽了一个孝子的义务――烧火做饭,端汤喂水,洗洗涮涮,端屎端尿……,最后大娘含笑而终。
人一死,却凭空冒出许多亲戚来。老人病重需要人照顾时,一个人影儿没有;人刚咽气,八竿子够不着的孙男弟女,呼啦抄来了一邦。李三这个外乡人便被排斥在外,分大娘家产时,李三一毫一毛没分到。
这件事,李三并没有放在心上。逃难多年,他太熟悉世态炎凉了,为了一点利益,人可以变成蝇蛆,可以变成豺狼,可以变成妖魔鬼怪。大娘在自己最危难的时候帮了自己一把,自己要知恩图报,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为大娘做的一切,李三心甘情愿,于心无愧了。
大娘一死,村里人看见李三眼神就怪怪的,或许是愧疚,或许是提防,或许是嘲笑,或许是同情……李三全然不放心上,他远离了村民们,就更加自由,整天在运河边游荡。
李三有李三的活法
安平匪事(三) 安平匪事(三)李三无地可种无秋可收,天天打油飞。好在归置大娘地的时候展现出的劳动技能,深得村民的敬佩。农忙时,总有人找他去打短工,报酬不过是吃顿好的,得点儿粮食。
李三有一门本领,鲜为人知,就是提纵术,也就是人们常说的轻功。
小时候,他和小伙伴们捉迷藏,别人都是躲进茅房,钻到棒秸培里,五六岁的瘦得像只小猴的李三却能一跳攀上树枝,一翻,就隐身在浓密的树冠里。一位云游的道士见此,大吃一惊,眼睛里都放出光来,仿佛在沙滩上发现了一块金子。因为人有清浊二气,二气均衡化而为人,立身天地之间;但单有一种骨骼惊奇之人,清大于浊,流于一般的可以蹿蹦跳跃飞擔走壁,其尤绝佳者则可以御风而行凌波微步。
老道云游数省阅人无数,始终未见中意之人,那天见了李三,才感慨上天待他不厚,终见钟灵毓秀之人;而且年岁幼小,正堪雕琢。老道滞留村中不走了,给人医病看风水,一来二去,李三就成了老道的小跟班。
一天,老道和李三一起消失了。
有人说:一老一少忽忽悠悠绝尘而去闯荡江湖去也。
也有人说:老道是拍郎花子,李三被拍走了,这个苦命的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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