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阉鸡

2018-11-05  本文已影响1080人  月儿上山了

这些年,我学会了照顾自己,除了吃好睡好,还不时给自己找点乐子,不知寂寞为何物。

今又周末,是放飞的日子。我拖着个车子,随几位老人到几公里外的三州市场赶集。偌大的市场,人头涌动,卖什么的都有:各种蔬菜和水果、鸡鸭、猫狗、海鲜,还有鳄鱼和老鼠肉等。

最让我感到意外的,是在市场的一角,还安静地留存着阉家禽这个古老的行当。用“找乐”来说这事,似乎不厚道,还有点小残忍。但我确实蹲在那儿,两腿发酸地看了许久。像小时侯趴在地上看蚂蚁搬家那样专注。

一位六十多岁的老大爷,头戴照灯,面前摆着小剪、小钳等大小工具。他右手拿着铮亮的手术刀,切开小公鸡的右腰,左手持镊子,在撑开的刀口内细细查找,手法娴熟地把鸡体内的睾丸取出来。旁边的碗内,有半碗带血丝的鸡睾丸,像大小不等的豌豆。

老人脚踩小公鸡的翅膀,手持刀钳。公鸡一声不响,任由老人的手在身上侍弄一时半会。老人用之前拔下的鸡毛往伤口一贴就完事了。

小时候,每到春夏之际,阉鸡匠便走街串巷,兜揽生意。村里人排着长队,放在旁边的鸡笼也排着队,鸡笼里的公鸡刚长出红鸡冠,一个个精神抖数,不知道自己将面临什么。

每当这时,村里的小孩都爱围成一圈看热闹,其中包括我。

像儿时那样,蹲在阉鸡匠对面,屏住呼吸看的我,心紧紧地揪着痛。直到一只只公鸡平安无事地回到笼里,才放心地松口气。

我曾问过母亲,为什么要阉公鸡?母亲一边给鸡喂食,一边笑着说,公鸡阉了长得快,肉不会有腥膻味,也不会再欺负母鸡们了。

过些时日,我发现阉与没阉的公鸡真有很大区别:阉的公鸡性情和母鸡一样温和,能和母鸡一同照顾小鸡。没阉的公鸡走路趾高气扬,像永不疲倦的战斗机;不是骑到母鸡身上,就是用尖嘴啄其它公鸡;每天清早扯开嗓门喔喔打鸣。没阉的公鸡那鸡冠特别好看,红红大大的顶在头上,像一团燃烧的火。

当时村里有个男人也叫阉鸡。他是乡里计划生育队抓到卫生所“处理”过的男人。他家有两个女儿。为生个儿子,丢下两个女儿给老人,躲到山里去放羊了。有天他回家取东西,被计划生育队的人逮个正着。几个男人把他的手反扣在背,让老人上山通知他老婆赶紧回家商量谁去结扎。

还不叫阉鸡的男人,抿着嘴巴,一声不吭地挣扎着,目光恨恨地盯着家门口。半天过去,女人终于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哭着回来了。

她一进门,马上瘫坐在地上嚎啕,说自己生两个女儿,肚子已开成十字架了。为了让他家续上香火,陪着他上山受苦,两个女儿都快不认识她这当娘的了......计生委的人没等她把眼泪抹完,已架着男人,像绑着只猛兽似的把他塞进了白色面包车内。

车子呼啸而去,村民们的窃窃私语被淹没得一点不剩。

从卫生所回来的男人,没了原来的精神气,如一个霜打的茄子,蔫了!整天弓着背低头走路的他,不愿多说一句话。实在非说不可时,也不看人眼睛,只闷闷地吐出几个字。眼神像过街的老鼠,到处闪躲,让人看了心疼。

男人任由老婆每天高声叫骂,从不还口。女人骂得过瘾时,还一声高一声地叫他阉鸡。说他这只阉过的公鸡,全无战斗力。

村里人听了有的掩脸而笑,有的摇头叹息。

有天邻家小哥哥正领着几个伙伴在玩推铁圈,听见女人又在骂阉鸡,就屁颠颠地跑到他爷爷的跟前问:“爷爷,为什么叫他阉鸡?他是个男人,不是应该叫阉人吗?”

爷爷苦笑了一下,小声说:“小屁孩,不懂就别乱说话。阉人是指以前皇宫里的太监,叫净身。净身是抹得干干净净的。阉鸡他是结扎,命根子是留下了,也可能没了性福生活。造孽呀!”

一群孩子听得一头雾水,面面相觑,转身喊着阉鸡,阉鸡……跑开了。

我蹲在老人面前,与他闲聊起来。得知老人从13岁就开始做这行了,学徒五年才出来单干。几十年过去了,他只做这件事,也满足于做这件事。

老人一边低头干活,一边得意地说:“这是门技术活,做得不好的话,鸡转身就死。我的手随便抓只鸡,就知道它是否健康,能否接受阉割。如果病鸡被阉,会死得很快。这就是经验。”

我好奇地问“阉了的公鸡真的更好吃吗?”

“是的,阉过后的公鸡,过了一个月后才能吃,否则有毒。”他抬起头,看了我一眼,“怎么,你想学呀?”

我愣了一下,被问得很不自在。还有谁愿意学这一行吗?这行当还能维持多久?这话我没问出口。只问他有没有收过徒弟。

他笑着说,我两个儿子都干这一行,一天轻轻松松地挣几百元,不用面对复杂的人际关系。有人打电话过来,就上门提供服务。每个星期天是赶集日,就提着工具包来这里摆摊。我看了看摆在地上的纸张,上面写着:阉鸡、狗、猪、羊,猫、后面写着一串数字,那是他的电话号码。看来他的业务做得很广。

离开前,又见两个中年妇女提着几只刚买的小公鸡来阉割。她们说把鸡阉好后,带回家好好养着,过年时就能吃上自家养的鸡了。

南方人基本不吃没阉的鸡。说没阉过的鸡太毒,容易引起旧患。

据说,阉鸡技术是华佗的真传。随着时代的变迁,科技的进步,许多人养鸡不需要阉鸡了。他们给公鸡注射雌性激素,或把激素掺在饲料中,让公鸡吃下。

这未必是件好事。

不久的将来,阉鸡是否会成为下一个消失的行当?我们都无法预料。今日能在闹市之中遇见阉鸡,让我忆起童年往事,喜忧参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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