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刀】三招侠与断刀客
夜，月半残。
塞北，龙门客栈，灯火通明。
客栈里十来张桌子坐满了人，他们都在默默地喝着酒，等。
在无声的等待中，有一半人已经不知不觉中喝醉了。就连掌柜与店小二都趴在柜台睡着了。
子时的更声响起。
“咣当”——一个酒壶砸在了地上。一髯须大汉怒目道：“操，笑傲山庄怕是看不起我们塞北的好汉，省了那两道英雄帖。”
另一桌的莽汉拍案而起：“他敢，若真是这样，我们塞北的汉子踏不平笑傲山庄，也必定搅黄他们的好事。”
“对，对……”——众人纷纷附和。
“想必是我们塞北离中原太远，英雄帖还在路上。大家稍安勿躁。”一胖和尚道。
旁席黑脸汉子冷笑：“你一游方和尚，不找一座庙修行如来法，跟大家一起等什么？”
“想必是听闻那惊鸿小姐貌美如花。大师听到艳名就动了还俗的心思。”一马脸汉子说完，引来众人哈哈大笑。
“阿弥陀佛！”和尚唱了个诺，也不恼火，“世间最大的修行还是在滚滚红尘。贫僧眼中那笑傲山庄就是我参破名利的道场。”
“啪！”髯须大汉又一个碗砸在地上，“淫僧破戒还说的这么脱俗，我最看不得如此虚伪之人。来，我单挑你！”
“大家一起来吧，”和尚呵呵地说，“反正英雄帖才两张。大家迟早会有一战。”
“好！”——店内众刀客剑士纷纷站起。
“等等！”——十六七岁的店小二阿飞跳上柜台，“要在店里打架，每人先交三十两的定金，这是本店规矩。”
众好汉彼此望了一下，一人说：“我们外面去打。”
“这还差不多，不过那位英雄……”阿飞手指着髯须大汉，“你方才可是摔了一个酒壶，砸了一个碗，二两银子。”
髯须大汉也不多说话，一把碎银丢过去：“不用找了。”
阿飞身敏如猴，跳起来将三四两碎银一一接住。他看着众人都走出店外，拍拍手说，“总算可以打烊了。”
阿飞跳下柜台，麻利的收拾着桌子上的东西，完全不理会店外的打打杀杀。当他收拾到店角，却看到一个身披蓑衣、头戴斗笠的怪人还在喝着酒，笑道：“大侠怎么不去凑热闹。”
怪人不说话，丢出一锭银子。
阿飞接过银子咬了一下，笑道：“大侠慢慢喝，我这再给温一壶好酒，炒两斤牛肉。”
阿飞正要去关店门，两个打斗的人却退了进来。
“店内打架，要交二十两。”——阿飞伸手叫道，可是没人理会他，没多时，在外打斗的刀客剑士纷纷都打进了店内。
“又是这样，亏大了。”阿飞一脸无奈，马上去接住那些被人当暗器使的碗筷桌椅，身法极快。
大家正打得起劲，突然门外传来一声穿云箭的啸声。
大家纷纷停手。只看到一支旗箭射在大堂前梁上。旗上绣着：
名剑惊鸿觅郞君，设擂比武来招亲，男儿若是英雄汉，问鼎江湖抱美人。
而后两份英雄帖射在旗箭左右。
店内的刀客剑士一看英雄帖出来，立时红了眼，只是大家彼此牵制，谁都没办法靠近。
店脚那斗笠人起身了，带鞘的大刀当着拐棍，拖着一条脚，一步一步的向前走着——原来他是个瘸子。
没人顾得上斗笠人，他走到箭旗之下，手指弹出来点碎银，随后伸手接住两份英雄帖。
所有打斗的人这才纷纷停了下来，望着斗笠人。
本来以对方为对手的髯须大汉与胖和尚交换了一下眼神，忽地一起冲向瘸子怪人。
斗笠人并未躲闪，只是用刀柄挡了下髯须大汉与和尚的刀剑。
冲刺而过的髯须大汉虽未刺中怪人的胸，却拿掉了他的蓑衣。
众人望着怪人，纷纷路出惊讶的表情——怪人不光是瘸子，还是独臂。
和尚虽未刺正怪人的头，却摘下了他的斗笠。
众人看怪人的表情更加惊愕——怪人不光是瘸腿独臂，还瞎了一只眼睛，他的脸上长长的那疤痕一直从额到下巴，正划过他的左眼。
马脸汉子道：“这位好汉，还是乖乖的交出英雄帖，否则别怪我欺负残废人。”
“凭你！”怪人木然的道，“不够资格让我动手。”
“由不得你狂。”马脸汉子挥刀而上。
怪人不躲、不闪，待黑脸汉子接近，带鞘的大刀一挥。如状汉推两三岁小孩子一样，将马脸汉子推出数米之远。
怪人淡淡地道：“要不你们一起上。”
“一起就一起。”髯须大汉道，“亮出你的家伙！”
残废怪人举起刀，缓缓的道：“残影出鞘，无血不归，你们小心了。”说完，他手指一弹，将刀鞘弹飞。一把断刀横在众人面前——这刀柄有三尺长，而那刀面不过三寸。
“那刀能砍人吗？”阿飞问六旬掌柜。
掌柜拿着鸡毛弹子打向阿飞：“关你屁事，快把能收的东西都收起来，呆会砸坏了我扣你工钱。”——掌柜的鸡毛弹子挥得很快，阿飞的动作更快，十来下打去，一下都没打着。
阿飞跳出柜台，忙去收拾东西。
然而，三十来个汉子冲向残废怪人的场景完全不像阿飞与掌柜想得那样——不是众人狂虐“废人”，也不是“废人”激战群雄——对，不是激战，就片刻功夫，众汉子都停下了手。他们无不例外的脖子上有道血痕。
阿飞张着惊讶的嘴巴：“若那刀再长半分，我们塞北群雄不就全呜乎哀哉了。”
“刀再长十分他们也不会死。”掌柜见怪不怪地说，“他根本没想杀人，一步都没动……”
“天啦，他武功到底有多高，”阿飞羡慕的说，“我要是有他一半的功夫就行了，那样我就可以闯江湖，做好汉……”
“闯你个头。”掌柜又拿起鸡毛弹子连连打向阿飞，“闯闯闯你个头……”——阿飞又嘻笑的一一躲过。
残废怪人动了，众人吓得纷纷跪在地上。
怪人不理会众人，拖着残腿一步一步走着，他捡起斗笠戴上，又走几步捡起蓑衣披好。
阿飞捡起刀鞘送过来时，怪人冷漠的脸才微微一笑，而后转身朝门口慢慢走去。
“请高人将另一张英雄帖赐与贫僧，贫僧便甘愿为奴，”跪在地上的胖和尚说话了，“贫僧不为名利美人，只想会会天下英雄。”
“你高看了自己，”怪人头也不回，“拿了英雄帖，你到不了笑傲山庄就死了，我劝你还是找间寺庙好好念经罢了。”
胖和尚不敢异议，伏地说是。
髯须大汉抬头说：“高人不妨带上我，店外的马车是我的，我可以为高人驱马赶路。”
怪人停了步子，缓缓转身过来。
髯须大汉看到他手中那张英雄帖，马上眉开眼笑，伸手要去接。
“你，跟我走！”——怪人手指阿飞那刻，英雄帖已飞出。
阿飞接住英雄帖，嘴里却说：“不行不行，我在这店里，每月可得一两银子作工钱。”
“我一月给你十两。”怪人淡淡的说。
“十两！？”阿飞一脸财迷的笑着，“那岂不是……”
“马车是我的啦。”怪人将一个元宝丢在髯须大汉面前。
髯须大汉不敢异议，伏地说是。
怪人转身朝店门外走去，不温不火的说：“臭小子，快来给我驱马！”
阿飞乞求的望着掌柜：“可以吗？”
掌柜举起鸡毛弹子打向阿飞，这回阿飞没躲，结实的挨了一下。
掌柜再举起来时，手久久停在空中，重重地叹了口气：“江湖没那么好闯，英雄没那么好做？以后靠你自己了。”
阿飞眼含泪花点着头，一跃出了柜台。
“等一下！”——大步走向门口的阿飞听到掌柜的声音，马上回头。看到掌柜手里拿着把大刀。
掌柜抚摸着刀，轻摇着头说：“你跟了我三十年，窝在这里终是委屈。你终是属于江湖的……”说完将刀掏向阿飞，“闯江湖做好汉，得有刀，这把破月刀，以后就是你的了。”
“破月刀！”——众人大惊，想不到昔日大名鼎鼎的中原三侠之一的破月大侠竟然屈身塞北做个小小的客栈掌柜。
阿飞不知道昔日江湖的传说，拿着刀跑向了店外，赚他一个月十两的银子去了。
髯须大汉的马车原本是运送千年屋的，没有顶蓬。
怪人盘坐在车上，路人只见斗笠蓑衣，不细看还以为是车上立着个草人。
赶车的阿飞怀抱大刀，一脸的兴奋坐在前头，嘴巴说个不停：“我叫李小飞，你叫我阿飞就行，那我该怎么称呼你，你给我工钱，叫你掌柜吧可你没开店，叫你老爷好像也不太好，你也不是官老爷、地主老爷，，叫前辈高人，这又见外了……叫主人，不行不行，我只赚你工钱，没卖身给你……”
怪人不答话，也不制止阿飞说话。
阿飞也不理会怪人，话说个不停——这是职业病，他是店小二，跑堂的时候嘴巴是不会停的：“……要不叫你断刀侠，虽是生分了些也算马马虎虎，喂，断刀侠，你功夫那么好，在江湖上排行第几呀，对了，高人江湖上的名号叫什么……”
“对江湖而言，我是个死人！”
“死人！？……好”阿飞想了一下，随后叫好，“死人重现江湖，我就叫你鬼侠，对就叫高人做鬼侠。”
“我不是侠！”
“想你先前对店里那些人物点到为止，手下留情，完全可以称之为侠。”
“对某些人来说，我是恶魔！”
“以恶惩恶，以暴制暴，江湖本来就是如此，”
“说得有点意思。”
“所以，我决定了，你就叫断刀客鬼侠，怎么样？”
“听你的。”
“那你说我叫什么侠好？”
“三招侠！”
“三招侠？棋逢对手过三招，三招若是打不过，我就跑。好很符合在下的气质，那我就叫三招侠！！”
怪人沧桑的脸上出现一抹笑，他微微抬头望向西沉的月亮，想起一些往事：
那年，他也是阿飞这般年纪，带着胖哑奴下山闯荡江湖。
“哑奴，你说我闯荡江湖叫个什么名头好……大刀侠，怎么样，你看我的刀，真大……”他比划着大刀——这刀，柄长三尺，刀身长三尺。
他见哑奴傻笑摇头，又说，“本来我想做独行侠的，可是有你陪我，哎，书读得少，连个名都取不好……要不你先陪我打几个回合，说不定打着打着我就想到了。”
哑奴摇着头。
“来吗，最多我让你两招。”
哑奴还是摇头。
“有了，我就叫两招侠，闯荡江湖，遇到对手过两招。两招打不赢，我就跑啦，哈哈，好好好，我就叫两招侠，哑奴，怎么样？”
“好！”哑奴傻笑着连连点头——哑奴不是不会说话，只是不喜欢说话。
怪人十八年前自称两招侠，而现在，他接受了阿飞的提议，叫鬼侠！断刀客鬼侠！！！
马车行至江边，这五更天的，不见渡船。阿飞与断刀客就在江岸凉亭休息。
次日，断刀客是在一阵香味中醒过来的，他睁开眼，天已七分白。他坐起来，看到阿飞在江边烤着鱼。
阿飞很快拿着烤好的鱼过来：“尝尝我烧烤的手艺，你就发现一个月给我十两银子，发的有多值。”
断刀客接过吃着，不作评价。
“当然，有点盐，再加点孜然，味道更好，只是条件有限。”
断刀客吃完了。
阿飞嬉笑着说：“你看这渡船也没有，我们闲着也是闲着，不如你教我功夫吧。我也不多学，就学三招，你教我三招厉害点的，让我这三招侠也多少有点料。好不好？”
断刀客嘴角勾起一丝笑，他起身：“你来打我。”
“打你？我打不过你！！！”
“闯荡江湖不是你打我，就是我打你，不管阴招阳招，打的赢就是好招。”断刀客捡起两根木棍，丢了一根给阿飞，“来！”
阿飞接过，也不多说话，照着断刀客一顿乱打猛打。一口气几十棍打过去，一下都没打中断刀客，尽管他一直没动半步。
阿飞丢下棍子，喘着粗气，摇着手：“玩不过你。”
“你的动作比平常人快很多，但这不够，再来，”
阿飞捡起木棍。
“打斗，不是攻就是守，我教你的是：最好的守便是进攻。注意你的呼吸，再来。”
阿飞挥着木棍，又是一阵乱打，其间，也挨了两三下。
“我方才是以江湖三流的水准与你打斗的，每次打你，是你的破绽太大了。所以，两眼看对手，心眼看自己。再来！”——断刀客虽然说得冷淡，但是心里佩服阿飞的力道与速度，看来那掌柜没在他身上少花心思，似乎除了招式别的都教了。然而真正的高手谁不是无招胜有招。
阿飞又挥棍而上……
就马夫而言，阿飞算不得行家，并且他相当的不专注。一路上，他只要看到江湖人士的模样，他便抱拳作揖，“久仰久仰”“幸会幸会”说个不停，对此有的冷眼相对，也有的嗤之以鼻，但大多数人都一笑而过。
断刀客想起那年初出江湖的自己也是这般好奇，为此还打了不少架。
终于，阿飞也碰上了较真的人：那是一队镖师。阿飞看到他们马上坐上马，对他们抱拳说：“久仰振远镖局威名，不知这次押的何物，又要送去哪里？”
众镖师冷眼相对，一镖师道：“少侠这般相问，敢问是何门何派？”
阿飞想了想：“在下一刀半门，李子派。”
那镖师横马拔刀指着阿飞冷冷地道：“少侠这般问东问西，又遮遮掩掩。想必另有所图，我先来讨教一番。”
阿飞不知是惊喜还是惊吓，回头望向断刀客。
断刀客淡淡的说：“他不是你的对手！”
于是阿飞拿起一根木棍，紧张的手在发抖。
镖师见那毛头小子拿棍，正想说点什么，哪知他挥着木棍就一阵乱打过来。拔刀之前他挨了三四棍，拔刀之后他又挨了五六棍，最后只得拼命的跑。
另两镖师看不过去，拔刀过来想帮忙，结果也被阿飞打得鼻青脸肿——这小子没有招式，没有套路，并且动作出奇的快。
“好了！”——断刀客冷冷的叫了一句。
阿飞马上停了下来，朝镖师们抱拳作揖：“承让承让！”
断刀客看他呼吸未乱，但满脸通红，想必这是他第一次与人正式比试，从刚才他对敌来看，倒是还真是练武奇才。
阿飞上车驱马：“刚才我怎么样？”
“不止三招！”
“我忘了数了，不过我本来练的就是乱打功夫，没招式的，三招怎么数？”
“一口气算一招？”
“好像也行，只是憋太久会乱了气法，你不是说打斗时呼吸很重要吗？”
“晚点我教你一种行气术，等你学会了外息和内息两大法，一口气下来挥个百十下不是问题。”
“哇厉害，”阿飞兴奋的说，“碰到三百棍打不倒的家伙，我再不跑路那不是等死吗。”
接下来的日子，阿飞白天驱马赶车，晚上则拼命的学武练功，进步神速。
过了塞北，入了长城。
关外关内风土人情大有不同，阿飞还是对任何事情都那么好奇。
俩人找了家大点的客栈，一进门，阿飞看到个个都是江湖人士的模样，马上抱拳一一“久仰久仰”“幸会幸会”的打着招呼，但是没人理会他。
阿飞习以为常，没有半点不好意思。找了张桌子恭敬的请断刀客坐下，之后，跑去与掌柜瞎扯。
断刀客依然是斗笠蓑衣的坐着，他很清楚自己的模样有多吓人，所以，除了上床睡觉之外，他一直是这个样子。
阿飞坐回来：“我要店家不要给我们兑水酒和病牛肉，多加了一点钱。”
断刀客丢了一些碎银：“再要两个房。”
“一个就好，我睡桌子上，省的钱归我。”阿飞见了银子总是一幅财迷状。
酒菜很快上来——果真是没兑水的酒，但是不是病牛肉，断刀客就不知道了。阿飞倒像是行家，尝了尝之后，多给了些铜板给小二。
两人正吃着，门口突然闯入一伙人，其中一身着大红袍的汉子高声叫道：“打劫，不劫财不财色，谁有笑傲山庄英雄帖的老实交出来。”
店里的人大多像没听到一样，饭照吃，酒照喝。
“俺有，”一行者装扮的汉子举着英雄帖冷冷的道，“有本事来拿。”
“我就让你看看我浪山红阎王的本事。”自称红阎王的家伙亮出双刀。
行者起身，将百十斤的月牙铲直指对手。
阿飞看掌柜在拍头作揖却不敢言，马上跳了出来：“本店规矩，要打架，先每人交二十辆银子。”
行者瞪着阿飞，阿飞摇摇头说：“没钱出去打。”
“出去就出去。”行者大步走出门，红阎王也随之跟了出去。
阿飞与店里的大多食客也跑出店外看热闹。
断刀客没有动，他不喜欢看热闹。
店里还有一六十来岁的精瘦老者也没有动，他似乎睡着了。
店外的打斗声没多久就结束了，阿飞跑了进来：“那红虾公也真有两手，竟然十几招就把行者打趴下了。还要了他一只手。”
“好看吗？”
“还行，比唱戏的强一些。”
“那你上如何？”
“不知道！要不我去会会。”阿飞一脸的兴奋。
“怕是轮不到你。”断刀客淡淡地说，“先吃吧。”
红阎王打着哈哈又进店来，“还有谁有英雄帖，快快交出来，要是等到老子动手，我可就要你的手。”
“我这有，有本事来拿。”——说话的是那个精瘦老者。
“是英雄帖，老头……”——不等红袍汉子话说完，老者将七八张英雄帖丢在了桌子上。
红阎王眼露欢喜，挥起双刀过来。
“本店规矩，要打架，先每人交……”阿飞话没说完，老者丢了一袋碎银过来，阿飞习惯的掏出一块咬了咬，说：“爽快，开打。”
红阎王挥刀扑向老者，老者依旧坐着，只是手中的筷子一弹而出。
红阎王落地时，正跪在老者脚下，一脸的惊愕。
老者微笑道：“你有几张？”
“我……”红阎王正想回头求救，老者另一支筷子深深的插入了他的肩膀，他咬着牙说，“四张。”
老者仍是一脸和睦的微笑着，伸出手。
红阎王手放在怀里：“可否饶……在下小命？”
老者微笑摇头。
“那敢问高人大名，”红阎王反而淡然了，“我去阎王爷那报道，也有个来去？”
“老夫凌空山牛……登……云……”老者边说边拿起一只海碗“叭”地一声盖在红阎王的头上——碗没破，从碗里掉出来的面条从白色变成了红色，很快红阎王是七孔流血——他死不瞑目，垂下来的手里拽着四张英雄帖。
老者牛登云捡起英雄帖，冷冷道：“我这有十二张英雄帖，谁要？”
客内食客纷纷投以羡慕嫉妒恨的眼神，却没人出声。
“要那么多帖子干嘛？”阿飞轻问，“没可能一张贴子取一个老婆，笑傲山庄又不是养猪大户。”
“笑傲山庄共发出六百六十六张英雄帖子，到时能进入山庄的才六十六人，有机会上擂台只有三十三人。”
阿飞马上俯身过来耳语：“你打得过那老头不？”
“放心，我跟你是这三十三人之二。”
阿飞一脸的不相信。
掌柜过来：“少侠能否将刚刚打架的规矩钱，分一些。”
阿飞一脸的不乐意，却将银子倒出来分作三份：“这一份怕是在二十来两，匀下一份给你也行，不过你得送我们两间上好的房间。”
“这没问题。”掌柜说话时手已经在收拾桌子上的银子了。
掌柜走后，阿飞将一份推到断刀客面前：“吃个饭还有钱赚，找我作马夫你就是不亏了。”
“全是你的。”断刀客说，“跑江湖，很少有你这么财迷的。”
“我是被你逼来跑江湖的好不好，”阿飞说，“等我存够了钱，我就把龙门客栈盘下来……掌柜说要两千两银子。”
“两千两银子可以开好多家客栈。”
“我就要龙门客栈，到时就让掌柜当跑堂，”阿飞眼里泛着光，“我要用鸡毛弹子打他。”
“有报负。”断刀客淡淡地说。
阿飞走到柜台，接过掌柜递过来的钥匙。
这时一个白净书生走进店来：“掌柜，给我来间上房。”
“这位爷，上房刚好没了，你看中房行不。”
白净书生拿出一锭银子：“我要最好的。”
掌柜放光的眼睛变得相当的无奈，指着阿飞说：“本店最好的房在这位爷手上。”
白净书生用剑把银子推到阿飞跟前。
阿飞咬了咬银子：“要不一起睡。”
白净书生杏眼一瞪：“找死！”
“上房有客室，你睡主室，我睡客室。”
白净书生又拿出一锭银子。
阿飞马上将钥匙双手奉上。拿着两锭银子跑到断刀客面前：“赚大了，你看赚大了。”
断刀客没理会财迷的阿飞，望着那大步走上楼的白面书生，独眼闪着泪花轻道：“紫裳……”
这一夜，阿飞睡得很香。他梦到自己凭着乱打刀法，战败了各地好汉，好不威风！
子夜时分，一个黑影从一个房间到另一个房间，时不时的传来一声闷响。
黑影出现在走廊——是那个精瘦老者牛登云，他将刚到手的英雄帖收到了怀里。他走到本店最好的两间上房前，嘴角勾起一丝邪笑，袖里抖出一把精刀，去划动门栓。
突然，对面的门开了，一人将刀当作拐杖，走了出来——断刀客依旧是斗笠蓑衣。
牛登云凶眼瞪过去，而对方微微抬头，牛登云马上被这独目人的眼神中的杀气怔住了。
门内，白净书生的精锋宝剑已经出鞘，侧立门旁。他看着那划动门栓的刀退了回去，随后又听到了对面的关门之声，虽有不解，但宝剑入鞘，伸手拿下进贤冠，甩出一头秀发——原来她是个女娃家家。
次日，阿飞早起喝粥的时候，看到很多人鼻青脸肿，纷纷敢怒不敢言的望着那精瘦老头。
“昨晚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阿飞问，见断刀客不理会自己，他伸头去看旁边独自一席白面书生是否脸上有伤——本来就是女伴男装的“书生”哪容他人如此这般无礼相望，凶狠狠的瞪着阿飞。
阿飞不在意，反身坐在那男装女娃面前，吃着她的菜，小声地说：“这满堂的汉子昨晚都被鬼打了，就我跟你，长得漂亮，鬼都舍不得下手。”
男装女娃怕是没看过这么不要脸的人，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嘴里的稀饭喷了阿飞一脸。
阿飞毫不在意地说：“你这是在嫉妒我吗？”
男装女娃忙拿出绢巾给阿飞擦拭。
“香！”阿飞抓住那纤细白嫩的手，啧啧地说，“兄弟这手比姑娘家家的还水嫩，怎么也会佩剑在身。啧啧，虽然我这么帅，但也别脏了你心上人送你的香手绢。”
男装女娃杏眼圆瞪，手挣脱开，将绢巾丢在阿飞脸上：“都脏了，丢了吧？”
阿飞拿着绢巾擦着脸：“以前老是有小姑娘送我花手绢，可我阿飞是要闯江湖的汉子，怎么能被儿女之情牵绊。”他拿出英雄帖，“知道这是什么吗？我可是要娶笑傲山庄的女人的好汉。”
旁边几个脸上淤青的汉子听到这话，纷纷嗤之以鼻望了望阿飞，而后又怒望向那精瘦老者。
男装女娃也冷笑道：“听说只有三十三人能上笑傲山庄的擂台，你就这一张帖子，怕是连笑傲山庄的山门都进不了。”
“放心，你可知道我是谁？”阿飞拍着胸口说，“我可是塞北王三招侠，你跟着我，我保你进山庄。若那什么红呀黑的要是有什么妹妹，我让你做妹夫。”
旁边的汉子们又纷纷不肖地望向大言不惭的毛头小子。
“你要是能把他身上的帖子都拿过来，我就跟你走。”男装女娃伸手指着那精瘦老者。
“我三招侠可从来不打老头孩童和女人。”
“你是怕了吧。”男装女娃冷冷地说。
“怕，笑话，我阿飞可是没读过书的人，根本不知道怕字怎么写。”阿飞嬉笑起来，“要是你将名字告知我，我倒是愿意破个例。”
“你可以叫我……琵琶公子。”男装女娃似笑非笑的说。
“好呢，你等着，我去去就来。”阿飞起身，操起一条长櫈，走向老者。
阿飞站在牛登云跟前：“前辈，承让了。”
“拿条板凳当武器，你当我是乡下老匹夫，快亮出刀来。”老者依然在喝着酒不急不慢地说。
“我只是要你的帖子，不想要你的老命。” 阿飞拍着板凳，“快出手吧。”
“狂！”老头猛的抽刀出来。
“等一下！”
“怕了！？”
“本店规矩，要打架，先交一锭银子。” 阿飞拿出一锭银子丢向柜台。
“一锭银子买你的英雄帖，划算！”老头说完亦将一锭银子丢向柜台。
两人不再多话，迎面打了起来。
众人本以为阿飞很快就败下来的，却意外的是，那条板凳在他手里像上玩魔法，没有招式，全是乱打，却偏偏打得老者只能节节后退。
自称琵琶公子的人也甚是意外。
断刀客没看阿飞，他一直在望着自称琵琶公子的人，久久地，那抖颤的嘴唇喃喃如呓语：“……满眼泪珠言不尽，朱帘半下香销印，琵琶旁畔且寻思，惊鸿去后生离恨……”
一顿乱打之后，阿飞停了下来，长吁一口气，对牛登云笑道:“一招了！”
方才阿飞乱而快的攻击让这老江湖也乱了方寸，他喘着粗气道：“小子，快抱上名来受死。”
“在下李子派一刀半门，人称塞北王的三招侠。前辈还是把英雄帖乖乖地交于在下好，免得……”
“不知所谓，受死吧！”牛登云打断阿飞说话，挥刀过来。他见阿飞举凳来迎，嘴角勾引起一丝笑，运足力气，大刀将长凳劈成两截，本想再趁对方慌乱之时，一刀结果了他。哪知那小子没半刻停顿，双手各持一截凳子似乎更得心应手。他像面对两个飞轮的武器几乎没有还手之力。于是他想起了江湖人常用的伎俩——打不过就跑。
牛登云刚一转身，就被一截板凳砸中，“哇呜”一声倒在地上。
阿飞走上前，笑嘻嘻的伸出手：“前辈，承让承让。”
牛登云乖乖地拿出三张英雄帖。
“不老实。”阿飞一拳打过去，将牛登云身上的袋子拿过来一倒，竟然有十多张英雄帖和一些银子，阿飞捡起英雄帖走开。
牛登云再不甘心也没用，趴在地上捡着银子，等他抬头时，看到七八个大汉围着自己，不待他开口，众人拳打脚踢过来。
阿飞坐回琵琶公子跟前，英雄帖一张一张整齐的摆在桌子：“怎么样，跟我去笑傲山庄，做我妹夫。”
琵琶公子眼睛转了两圈：“好！我们就一路会江湖好汉、抢英雄帖子。”
因为多了一个人，那马车从单马变成了双马齐驾。他们白天赶路，晚上休息时，阿飞尽量避开住店，倒不是怕别人来抢英雄帖，实际是他们这一路还抢了三十多张贴子。
阿飞选择乡野休息，是因为断刀客会陪他练功夫。
阿飞不知道断刀客武功有多高，但断刀客说阿飞翔已是一流高手了。十来天的相处，阿飞发现看似柔弱的琵琶公子也是个一流高手。但，他与琵琶公子两人联手也打不过断刀客。
洛阳城内，因为笑傲山庄的比武招亲，汇聚了无数江湖好汉。
当今武林，笑傲山庄号称天下第一庄，其实力绝不是假的。门下镖局、当铺、钱庄无数。百多年来，笑傲山庄大概五年左右举行一次比武招亲大会，胜出者虽是入赘，正如书生中状元、做附马一般，名利双收，不光如此，传说中笑傲山庄的女子都是绝是美人。
虽说只要有足够的英雄帖，不论外貌美丑、年龄大小都能上擂台。但是，每回胜出的却都是名门大派的年轻俊美男人。于是，外界传言所谓设擂比武招亲，只不过是笑傲山庄联姻天下各大门派的手段罢了，但即是如此，天下英雄好汉都纷纷趋之若鹜。
悦来客栈是洛阳城最大的客栈。阿飞与琵琶公子举着英雄帖走进客栈，同声叫着：“我有英雄帖，要的快来拿。”
一时，店内五六个壮汉冲了过来，结果被阿飞与琵琶公子两人几下打倒。
阿飞与琵琶公子刚接过那些人服败的英雄帖，又看到一个白眉壮汉笑呵呵的望着自己。
“想打！”
白眉壮汉连连点头。
“那你有几张？”
“不多，才三十张，” 白眉壮汉笑呵呵的说，“很快，算上你的，我至少有五十。”
“三十！”阿飞也笑了起来——他们三个加起来也才四十多张。
于是，两人笑呵呵的打了起来。
阿飞的动作很快，白眉壮汉的动作更快。
阿飞的招式很乱，白眉壮汉的招式更乱。
很快，阿飞三招使完，他连退数步：“好了，我认输！”
“那把你的帖子给我。”白眉壮汉仍是笑呵呵的。
“我有十四张，”阿飞也是笑呵呵的、指着断刀客地说，“但大都在他那里，要不你找他要。”
“真的！？”白眉壮汉笑呵呵的望着断刀客。见断刀客微微点头，马上挥刀过来。
很快，白眉壮汉脸上的笑容没了……
很快，白眉壮汉皱起了眉头……
很快，白眉壮汉一脸的哭相……
白眉壮汉捷如灵猴，快如疾鹰。而对手半步未动，只是未出鞘的刀挥着。
终于，白眉壮汉停了下来，抱拳问：“敢问高人大名？”
断刀客不理会，一拐一拐的找地方坐下。
“他是鬼侠，”阿飞笑嘻嘻的伸手过来，“兄弟，你的帖子全归我们了。”
白眉壮汉也不多话，将三十来张英雄帖全拿出来递给阿飞，毫无留恋的转身就走。
阿飞拿着英雄帖正走向断刀客那处，突然一人从楼上跃身而下，立于断刀客跟前抱手道：“晚辈名剑山庄少庄主陈天赐，想与前辈讨较一二。”
断刀客似乎没听见。但店中其他人听到纷纷望过来——名剑山庄虽不及笑傲山庄名气大，但也是天下十大山庄之一，尤其雄霸南方一带。
阿飞上前道：“要我门主出手，得看你有多少英雄帖。”
“晚辈不才，才五十六张。”
“吹牛。”琵琶公子道，“你年纪青青，怎么可能抢到那么多英雄帖。”
陈天赐微微一笑，拿出一叠整齐地英雄帖，在众人吃惊的眼神中摆在断刀客眼前的桌子上：“不知这是否值得前辈出手。”
“值值值！”阿飞连声说着，伸手要拿帖子。
断刀客长刀拦住，冷冷地道：“我一动手，你可能就没有进笑傲山庄的机会了。如果你拿回去，八成能上招亲的擂台，若再使些手段，有三成希望能成为这界的魁首。好好想想，比还是不比。”
陈天赐迟疑了一下，而后抱拳道：“谢谢前辈提醒。”说完拿回英雄帖，对店小二说，“不管这席人吃什么菜，喝多少酒，都算我帐上。”
阿飞好像丢了半个身家一样，哎哎的叹着气。
断刀客说：“他可能是我们最终的对手。”
“既然是这样，你怎么不把他的帖子拿过来，帖子数量越多就越有机会排到好名次。”
“您想得太天真了。”断刀客冷冷的说，“笑傲山庄要的不是一个上门女婿，而是要一个名门大派的上门女婿，上了擂台，你的对手可比他的对手强多了……你说是吗？”
断刀客在问琵琶公子。
琵琶公子看了这独目刀疤脸一眼，打了个寒颤，忙低下头。
“越强越好，我三招侠怕谁。既然这顿他请，那我得吃到他想哭。”阿飞说完，挥手叫来店小二，好菜好酒的点了一大堆。
阿飞喝醉了，琵琶公子守在傍边侍候着他。
断刀客坐在一边，静静的看着琵琶公子一会儿给阿飞喂醒酒汤，一会给他刮痧去酒毒。
那年许多往事又涌上心头：也是这家店，他让把哑奴打发走，与结伴的两人进了山庄……
第二天，阿飞醒来不见琵琶公子。
断刀客将一叠英雄帖摆在阿飞跟前：“他留给你的，说来日再见。”
“这家伙倒是聪明，明知打不过我，就来成全我，”阿飞失落地说，“可……不是说好吗，到时做我妹夫。”
“现在我们有多少帖子。”
“这个平分了，我们一人要四十多张。”
“够了，我们现在就进笑傲山庄。”
进了笑傲山庄，登记完英雄帖的数量，大家似乎都暂时卸了担子，至少这一刻，不用担心他人来抢帖子，纵使知道明天比武的擂台上大家可能是对手，但这一刻还可以把酒言欢。
笑傲山庄鸳鸯池边，断刀客拿着半截玉箫在吹着，残箫声调单一，像是在无力的哭泣。他不是第一次进笑傲山庄，上一次，他拿着整整一百张英雄帖登上的擂台。第一名拿到的一百零一张，这是一个没有第二名的游戏——那次，他开始以为是自己的手气差，抽到的对方不光功夫极好，手段也极其阴毒。他第一战手中毒针，第二站脚也伤了，第三战第更是莫名中毒，等到最后与人争魁首时，终于控制不住毒发昏倒，醒来时，身已在关外，一只胳膊不见了，一只腿筋断了、一只眼睛瞎了，脸上还留下了长长的刀疤……
一个销瘦的紫衣少妇出现，那无力又单一的箫声对她来说，有如招魂曲，她俏丽的脸庞泪珠滚滚落下，缓缓的走过去。
她走到断刀客跟前蹲下，抚着他腿，摸着他的空袖，她竟然满足地笑了——她抚摸着斗笠下的刀疤脸，有如抚摸着世间最精美容颜。
断刀客独目中亦是泪珠滚滚，哽咽着说出两个字：“紫裳……”
次日，擂台比武开始，山庄武道场开了三个擂台。
第一场，阿飞对京都武馆的少馆主，只用了一招半，就打得那马步站得稳如山的汉子满地找牙。
断刀客对战江南双剑，那是一对双胞胎，断刀客用了半柱香的时间“险胜”——对他来说大胜容易，险胜就要用心来演。他不想让山庄的人看出他是谁，他的实力。
第二场，胜者抽完签，先得吃饱喝足。
在别人大吃大喝时，阿飞与断刀客只吃了少少馒头。
这一场，阿飞对战楚界枭雄仇不悔，他用了两招半，险胜！——险胜，是他胸口被划了一刀，好在不深！
这一场，断刀客对战一个叫苍狼的行者，又是半柱香的时间“险胜”——他很清楚，这苍狼就是笑傲山庄养的一级杀者。笑傲山庄养的杀者，是能让他们的异己永远消失的人。断刀客是他们的异己，可惜这杀者太弱，他还得装才能“险胜”。
一日两场，对很多人来说是极不公平的，尤其是对某些受伤的人来说，而笑傲山庄要的就是不公平。
断刀客为阿飞的伤口上了药：“这伤口说重不重，说轻也不轻，对明天的比武肯定有不小的影响。”
“要倒我也得倒在擂台上。”阿飞一脸的轻松，“但愿明天的对手要比今天的强。”
门外传来敲门声。
断刀客开门一看，是琵琶公子。
“他怎样？”
“你去问他。”断刀客走出门，把房子留出来让他们独处。
琵琶公子杏眼含泪，立在阿飞眼前。
阿飞马上坐起，笑道：“把英雄帖全给我们，你是怎么进来的？”
琵琶公子拿下进贤冠，甩出一头秀发，对着一脸惊讶的阿飞说：“我是……曲惊鸿！”
阿飞嘴张得更大了：“天下英雄就是为你而来。”
惊鸿坐在床沿边，轻抚着阿飞的胸口，凄惨笑着：“天下英雄自然也是为名利而来。”
“我不要名利，我只要……”阿飞竟然羞涩的低下了头，“我不要笑傲山庄，我只要笑傲江湖，若……有你相伴，不能笑傲江湖也无悔无恨，我们可以在塞北开家客栈，平静的过活……”
“笑傲山庄的女人，生而为棋子。”惊鸿苦笑着说，“就算死也没有选择。”
“那明天，我拼死给你一个自由。”
惊鸿轻摇着头，脸庞贴在阿飞胸口，喃喃的说：“我不要你死，你活着，我就有念想，就像我母亲一样……”
夜，微凉。
月，明亮。
断刀客独立在擂台中央，他在等！
许久，十个黑影如鬼魅一样出现在擂台上，断刀客嘴角勾起一丝笑，自己果然没猜错。
“阁下到底是何方神圣。”一手拿巨剑的黑衣道。
“鬼侠！”
“这是你几月前的名字。”巨剑汉子道，“我问的是你之前叫什么名字。师出哪门哪派？”
“你不配知道。”
“狂！”汉子巨剑已出鞘，“在笑傲山庄狂的人不是没有，但狂的代价就是人间消失。”
“天下事，总有例外！”断刀客横刀道。——那刀仍未出鞘，因为在他眼里这些人还不配。
黑影们纷纷拔剑，冲向断刀客。
断刀客立身未动，看似轻轻一挥，这十来个身如鬼魅的利剑纷纷断裂，倒在了地上。
巨剑汉子口吐鲜血，一脸的不相信——先前他战苍狼也只是险胜，而他们十来人，个个可都是胜出苍狼很多。
“阁下功夫如此之高，笑傲山庄竟然连名字都不知道。惭愧惭愧。”一白衣汉子缓缓走向擂台，“在下笑傲山庄副庄主步月生，不知够资格讨教一二。”
断刀客轻摇着头：“虽然你没资格，但送故人上路，我会出刀的。”
步月生微笑的脸变得凶狠起来，舞动双剑如一个光球滚向断刀客。
断刀客手指轻劝一弹，刀鞘飞出，露出三寸断刀，挥手一划，一道白光如闪电一样飞下。
步月生双剑齐断，他望着胸口细小的刀口，一丝血丝喷出。他的脸开始扭曲，喃喃的说：“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我给了你足够的时间，你却只是如此伎俩，真是让人失望。”断刀客缓缓的拿下斗笠。
“是……你……怎么可能……”步月生绝望的脸竟然有了一丝笑容。
“当年你背后下毒的手段真是好啊。”断刀客将斗笠缓缓戴上，转身离去。
“……至少我护了紫裳的清白，至少，我帮你把女儿养大……”步月生胸口的血越喷越大，他终于仰身倒下，奇怪的是他脸上露出阳光的笑容——他想起了当年他与那人、还有紫裳三人结伴闯荡江湖，抢英雄帖的美好时光……
上擂台之前，抽签。
听到叫号，阿飞上了擂台，才发现这次的对手是断刀客。
阿飞一脸苦笑，他很清楚自己不是断刀客的对手，但是他必须赢。抛开一路的交情不说，他怎么也不能让这断刀客夺魁——他不能让惊鸿嫁给这个怪物。
断刀客却一点都不意外，笑傲山庄同样也不会让他这无名无派的异类夺魁。从某个角度来说，受伤的阿飞是自己对手，不失为一种好的安排。
阿飞不多话，拔出破月刀，照着断刀客就劈过去……
阿飞一招了，没有伤着断刀客，他胸口的伤口又裂开了，血在溢出。
台下的看客纷纷为阿飞不要命的攻势摇头，观擂台上的惊鸿已泪流满面，嘴里喃喃的说着：“不要打了，不要打了……”
阿飞两招了，血滴了一地……
惊鸿想过来，却被族人抓住。
阿飞三招了，已口吐鲜血，但他不肯放弃，动作极其缓慢挥着刀……
断刀客长刀顶着阿飞的脖子，一脸无情地看着阿飞慢慢的跪倒在地。
惊鸿终于不顾一切，推开族人，跳跃上了擂台。
惊鸿捡起阿飞的破月刀，直指着断刀客：“你们不是一起的吗？”
断刀客轻摇着头。
惊鸿眼含恨意：“今天要么你去陪阿飞，要么我去陪阿飞，反正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断刀客轻摇着头，独目含泪。
看着惊鸿钢刀直刺向断刀客。
观擂台上的紫裳大叫着：“不要！”正要起身，却被父亲曲震魂一把拉拄。
惊鸿的钢刀直刺过来，断刀客却一动不动。
惊鸿听到母亲的叫声，回头一望，钢刀已刺入断刀客的腹部。
“啊！”——紫裳惨叫一声，挣脱曲震魂的手，跳上观擂台，一把抱住断刀客。
看客们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惊鸿更是一脸的不解。她回头看了一眼阿飞，又举刀过来。
紫裳挡在断刀客跟前，对着惊鸿泪流满面：“住手，他是你的亲声父亲。”
看客人群都极其震惊，有好事已在呵呵耻笑。
曲震魂拍了一下椅子扶手，瞪了护法一眼，两护法马上跃上擂台。一人架着紫裳，一人架着惊鸿离开。
断刀客拿出一瓶药粉，洒在伤口上，血即刻止住。
一人将胜字旗交与也断刀客。问道：“阁下能否继续比擂。”
断刀客冷冷的道：“无妨。”
“那未时最后一场。阁下将与名剑山庄少庄主陈天赐争夺本次擂台的魁首。”
一声锣响，众人散去。
断刀客在阿飞跟前坐下，在他的鼻子前探了探，之后解开他的衣裳，拿出一包药粉洒在他的伤口上，而后就地闭目养神。
观擂台上，曲震魂依然坐在那里，一眼不眨地盯着断刀客。
一人过来，在曲震魂耳边细语。
“他竟然没死……奇怪这么多年没人知道他的来历，也没人知道他的行踪。”
“难道，他是奇门中人！”信使猜道。
曲震魂虎躯一震，不把天下英雄放在眼里的他竟然恐慌起来，不过很快，他平静下来，缓缓地道：“我笑傲山庄也有百年基业。就算他是奇门中人又奈我何，不过我们也得做好最坏的打算。速去通知七老。”
“通知七老？” 信使迟疑着。
“快去通知七老。请他们来护庄。”曲震魂压着桑子吼着，之后他望着擂台上的断刀客，长叹一口气，“你若真是奇门中人，那曲某真是有眼无珠，不光毁了裳儿一生，也笑傲山庄错失良机……”
未时。
三处擂台一处空着，一处只坐着阿飞，此时他惨白的脸上有了几分血色。
另一处，断刀客与陈天赐相对站着。
看客们喝饱吃足，期待着最终这界魁首是名门大派的陈天赐，还是受了伤的神秘人——赌盘中，前者与后者的赌注是八十比一。
“你不是我的对手。就算我受了伤也一样。”断刀客冷冷地道。
“那又怎样，”陈天赐也冷冷的道，“若我的对手是阿飞兄弟，我可以不战而退，但是你，想娶惊鸿姑娘，得先踩着我的尸体过去。”
断刀客点着头。
一声锣响，陈天赐挥剑而上。他的剑法很快，可是，在断刀客一挥手，就被振出了擂台，喷血不止。
看客们张着嘴巴，不敢出声。大家不是心痛输了的银子，而是他们想象不到，一个腹部刚受重创的独臂人到底武学修为有多高。
毕锣声久久没有响起。
看客们却发现，四周已被上千名笑傲山庄的青衣弟子围了起来。
观擂台上的曲震魂缓缓的站起，指着擂台高声叫道：“此人号称鬼侠，练的是魔功邪术，二十年前被笑傲七老降服，他自残一腿一臂并发誓再不踏入中原武林，想不到他竟修成魔功，在座的江湖好汉谁能拿下他，我赏黄金千两。”
看客中一个粗眉汉子道：“曲庄主怕是嫌弃人家残废，反悔了吧，呵呵……”——他笑声未断，人却莫名的倒了下去。
看客们纷纷脸色大变。
曲震魂怒道：“尔等若不敢出手，请速速离开，免得等下七老出手，伤及你们。”
看客们一听笑傲山庄闭关近十年的七位老庄主全部出动，连看热闹的心思都不敢有，怕看到最后被来灭口，一时纷纷挤向山庄门外。
“嗖”“嗖”“嗖”——七道人影不知从何处飘到擂台上——他们个个鹤发童颜的模样，颇有几分仙气。
曲震魂跪在观擂台上,道：“惊动七老修行，晚辈自知该死，但此狂徒不除，笑傲山庄怕从此再难立足江湖。”
七老正要动手，一道黑影从天而降。
黑影是一虎背熊腰的汉子，他对着断刀客恭身道：“主人！我来！”
“哑奴，这七个老家伙归你……”断刀客的刀已出了鞘，望着观擂台上的曲震魂冷冷地道：“我的仇我亲手报，不然怎么容得他笑傲山庄猖狂这十多年……”
笑傲山庄的门紧闭，数百名不舍离去的看客，只听到山庄里惨叫声不断。
大抵一柱香后，里面再无声响。
有人正要试着去推门，门开了。
一辆运棺材的马车出来，一个壮汉在前面架着车。车板上，相依坐着两双人。
眼尖的人看到，一对是笑傲山庄的紫裳与断刀客，另一对是阿飞与曲惊鸿。
耳尖的人听到，惊鸿在说着：“原来是姓陶，原来我是奇门儿女陶惊鸿。”
而从此，雄霸中原近百年的笑傲山庄消失于江湖，但并没有被人忘记，每每有人说到奇门的人到底有多强大时，大家会说，百年的笑傲山庄，千名高手不及半个奇门的汉子……
《奇门外传》2018.04.2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