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我们还在，好好相爱（1）

1.

前三十年我和吴先生都不会想到会在一起。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我们两家祖辈为邻，爷爷那辈相交甚好，话说那个年代人们都很单纯友善，邻里感情都胜似兄弟姐妹。他母亲怀他已经是生了四个女儿之后了，八十年代正实行计划生育，我那做村长的爷爷去镇上开会得知计生办要来抓人，超生的必须强制引产，赶紧提前回来去他家通风报信，他才躲过一劫。这个故事是我们在一起之后回去，他那九十高龄还很健朗的奶奶告诉我的。奶奶紧紧抓着我的手不放，说真好，真好，那时候你爷爷对我们家很好，现在你又对他好！我转头对他得意地眨眼：我爷爷救了你的小命，现在该你报恩了。

据说我出生时他母亲抱着刚会走路的他去喝了满月酒。从小学到初中我们都是同学，我是骄傲的小公主，他是默默无闻不讨老师欢心的调皮男生，我们之间没有交集。连唯一一次找我借书说过话我都忘记了，当然他记得。他说借了我的西游记没还还被我骂了一顿，书被另一个同学借走弄丢了，跟我解释我不相信，说他是狡猾的狐狸，那时候才小学四年级，我正眼里容不下不老实的男孩子，从那以后他又怕我又讨厌我，我也讨厌他，看见他就要送他一个白眼。

十六岁辍学后他一直在长沙姐姐家帮工，后来学理发做发型师，我们十几年没见过面，到我前几年搬到长沙才联络起来，他父亲和我父亲同一年过世，我父亲走的时候他是唯一一个来的男同学，在我身后默默关注着，让我很感激。过了几个月有次和小妹散步走到他家，他正在做饭，看到我们来很惊喜，赶紧招呼泡茶，回来的路上，小妹打趣我说，你也离婚了，他也单身，你们干脆在一起算了。我说怎么可能，在我眼里他更像是邻家哥哥，是一种自然的亲切感，擦不着电。

有次一个闺蜜红红寄了几只大闸蟹过来，我叫上他和另一位男生来家里吃，结果那个男生说好来又不见人。晚上他特意早点关店，一个半小时公车到我这刚好八点半接到我下班，我从马路这边笑着走向他，他立马过来迎接，很害羞的样子不敢看我。后来他老是回忆我那天那个笑脸，就是那一刻被我迷住了。他抢着做饭洗碗，很晚了我留他睡家里，没想过会有什么不好，也没有一点尴尬和非分之想，自然而然地聊着，我还在看电视他就在沙发上睡着了。早上五六点就起来回店里去，在我房间外叫了我两声说他走了，我应着，也懒得起来送他，接着睡。后来小妹回来听说了，问我：还有同学知道你们两个单独晚上睡家里吗？

有啊。

那别人肯定不相信你们俩什么事也没有。

能有什么事？为什么不相信？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你们没事，别人会不会相信！

牛肉没吃到背一身骚，这种事人家爱怎么想怎么想，我倒觉得挺好，他是个没有杂念的人，值得信赖。

秋冬时候，我去杭州帮小妹做淘宝店，他过来送我去火车站，之后几乎每天有给我信息，那时他一个人开店，没有帮手，冬天生意比较好，会做到晚上十一二点。很晚也要跟我道晚安。到元旦13跨14年的时候，他说希望跟我在一起一生一世。

到十二月中，他生日前我回长沙了。下了飞机出来，就看到他傻笑着等在接机口。手机拿着一包为我准备的鸭脖鸭爪，因为我说过我会晕机。

到他生日那天晚上，我和红红拎了个生日蛋糕就过去了。他屁颠屁颠地带我们去饭店吃饭，还有另一个同学强哥两口子，和他两个姐姐姐夫们。吃饭的时候不停地给我夹菜。后来去ktv唱歌，他就顾着低头给我剥开心果。好像那天是我的生日，不是他的了。那天我们两都红着脸，有种熊熊燃烧的趋势，烧得飘飘忽忽的，似乎有些东西变得不一样了。

第二天他正式约我出去，别人约女孩子都是吃饭看电影，他不走寻常路，要带我去逛公园。星沙正在规划建设的松雅湖，就在他的店子附近，他每天早上跑步的地方。走到半路，我的紫色雪地靴带球球的丝带松了，他因为不敢抬头一直看着地上，及时喊我停住，然后蹲下来把鞋带再系上蝴蝶结。偏偏这两根不争气的丝带球一路松了几次，正好给他不知道放哪的眼光找了个好去处。后来干脆不管了，要背我走。我这人不知道是不是犯了爱情饥渴症，面前蹲着个要背我的人，都不需要半推半就直接爬上去了。参观了一遍他的后花园，那时还是一片混沌的雏形，看不出多美。他雄心壮阔地给我描述以后的规划图，说他特别喜欢山山水水，花花草草，以后要伴着松雅湖这边生活，说着偷偷牵起我的手，握在手里，终于鼓起勇气抬起了头，轻声而坚定地对我说：让我照顾你一辈子好吗？

那晚我几乎没怎么睡觉，12-13年对我们都是很艰难的，他失去了最疼他的姐姐和父亲，我也失去了最爱的父亲，沉浸在丧父之痛里不可自拔，两个痛苦的灵魂彼此慰籍，也越来越贴近。  但彼时，我已是离异且久病之身。因小时候患类风湿，二十年来身体羸弱不如常人。二十六岁时经人介绍结婚。婚后聚少离多，三年后和平分手。面对吴先生的表白我很犹豫，这对他不公平。跟我在一起意味着照顾我一辈子，依我的病情，以后只会越来越差，而且他几乎没有做父亲的可能。 这对他太不公平。

可是所有的顾虑都抵不过他的温情。在心里百般纠结，却怎么也不愿舍弃。一切都不是没有可能，为什么不去尝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