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春晖(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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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小石的母亲和王老师的到来,在知青当中卷起一场备考的风潮…忽然到来的两位大学老师给了本以为几乎没有机会的考大学变成了可能,复习准备有老师辅导,让各位突然感到时间的宝贵,也同时引发了种种议论。
“谁知道这大学是怎么考?没门没谱的…”
“考数理化?都扔得差不多了,这一点时间能给拣回来吗?去考肯定发懵。”
“你数学就行了?看看这些题,有几道你能做出来?”
“你语文好像不错嘛。那扎根牧区做一辈子牧民的文章写得多带劲,可惜不对路啦。”
“咱这样的考政治应该没问题…”
“我这化学就象没学过似的....” 小石尤其感到化学特别生疏,而母亲带来的复习资料中的化学题,没几道能看懂。
小石想到在乌套海的中学生应该有化学书,借来本突击一下也许可以。他找到了好友小巴根,当时他还是白音查干蒙中九年级的学生,有些课本。他当时的汉语水平和小石学的蒙语水平差不多,是一位大队里少有的高中生。可他拿出的课本给小石一看,大都是蒙文的。小石这才知道,蒙中的“汉语文”就象在大连中学里学英语一样学的。
乌日塔和哈斯也是中学毕业,可他们无法帮助知青复习。他们对知青想考大学的愿望表示理解和支持,所能做的就是从大队领导的角度,要当时是劳动委员的永健,少给几位想考大学的安排活,以便用更多的时间准备高考。
这机会一来,报考什么专业,大家都没数,就凭自己兴趣爱好,七嘴八舌地讲起来了:
“永利,小石,你们看我报音乐学院美声专业怎么样?” 同屋的贵友说,自持嗓子好,音量足。
“这到不用考数理化了。就是我怎么总听你唱得五音不准呢?到考试时别唱走调就行了。”永利说。
“我看你简谱还不识,人家可能要考五线谱呢.” 小石也在给他泼凉水。
“我就不信,这年头招生,还管那么多。懂的人不多,挑几个嗓子好的,现培养都来得及。” 贵友觉得还是有希望,那几天真的天天面对草原吊嗓子。
“要是有什么别的专业不用考数理化,我也要试试。” 有人说了这么一句。
“考体育学院。” 有人答道。
“咱这体育水平还到不了那份上。”
“考美术,沈阳有个鲁讯美术学院,你不想试试?”
“咱那两笔画,行吗?”
永健是知青中少有的想考文科的。他爱好文学,喜欢写作,尤其喜欢浩然的几部作品。在中学期间,就跟小石讲解浩然在《艳阳天》,《金光大道》等书中对人物的描写,崇尚浩然那种文学作品源于生活,高于生活的信念。跟小石的母亲一样,永健的母亲也是位悉心的听者,永健经常在读完某一本书以后,讲给自己的母亲听,连同自己的心得,描写和叙述方式,全都细细地讲给他的母亲听。他写了好几篇青年点生活的小小说,每次写完都给小石看。
”你应该抓住机会,上大学深造..." 小石的母亲对永健说。
然而永健对考大学却一直在犹豫。
"浩然可是在农村基层干了八年,才写出《艳阳天》这样的农村题材畅销小说...“ 他首先觉得要有足够的生活体验才能写出好的作品。
”...他后来肯定经过系统学习,尤其是成名以后,他的作品风格变了,变得华丽浮躁,过度抽象浪漫...你看他最近写的《西沙儿女》,那散文诗体的文笔,当语文教材参考书很不错,但脱离了生活..." 永健感觉当代文学写作太受政治的影响,连历史的编写都在为政治服务。
”文科不光只有文学创作,你可以到大学里学别的文科专业...将来工作以后,还有的是机会体验生活,再搞创作写作...." 小石的母亲还是在耐心劝导永健。
然而永健觉得文科中只有考古与政治没什么关系,但他又不甘心就学考古这样的专业。
永利,春福,安机,游鸿,万成等和小石一样,都在积极复习数理化,他们都准备报考理工科。
“我报科大核物理。” 有位心高气傲,志向远大,不过直到最后报考时才透露他的志愿。
十二.
来到乌套海的几十位志愿青年,虽然给这边远的牧区带来了城市年轻人的高昂的热情和不一样的活力,给缺医少药的牧区带来了一些基本药品和速成训练出的”赤脚医生“,但牧区不种地,不生产粮食,也不需要这么多人来放牧,这些志愿青年暂时靠着从大连带来的经费,靠大队拨款,到三十里以外的巴彦高乐粮站买粮,乌套海大队时不时地要分给他们几头牛羊来解决温饱。
因为牧民的马都很有个性,也非常认主人,这些志愿青年初来咋到,还不了解马的脾性,一旦骑上烈马,摔伤拖死都有可能。大队领导蒙克书记和哈斯队长担心这些城里来的小年轻们的安全,不准知青随便骑马。带队师傅和青年点长也一再告诫大家,马鞍子是牧民的贵重财产,一旦人被马甩下来,马就会跑到远处把身上的马鞍靠翻滚整坏,因此大队和知青领导严令不许知青随便偷骑牧民的马,损坏牧民的马鞍可得自己赔偿。
尽管这样三令五申,有几位知青还是伺机自己找马骑。贵友一次看到一匹马拴在大队部门外,周围没有牧民,就把那马从马桩上解下,骑在上面跑了一圈,回到原地,又把那马拴在那马桩上,就像没发生任何事情一样,他很得意。
几位其他青年也如此,偷骑了几回马,也没被马的主人看到。
与此同时,大队给青年点两匹非常老实的马,一则让知青们自己学练骑马,再则就算是给知青们的交通工具。贵友说了,能上马就能骑,根本不用学,看看就会了。知青很多人都觉得骑这两匹马不过瘾,也实在不用怎么学。只是马小跑起来很磨屁股。开始还没啥感觉,但后来一坐下就疼的厉害,只能用半个屁股坐着,睡觉时几乎只能扒着睡。没想到刚一到草原,先受到磨练的是这屁股底。
看到几位牧民骑着烈性马,跑起来真带劲,多么威风啊。贵友就仍伺机找烈性一些的马骑,要过过瘾。
一次机会真的来了,他看到一位牧民骑着一匹枣红马飞快地跑到大队部,下马后拴上马就进屋了。那马一看就不一般,高高大大的。贵友就迅速地解开拴马绳,拉着牠离开大队部一段距离,就试图踩上脚蹬子上马。可那马一看这贵友是个陌生人,马上把屁股扭过来要对着他,头则摆开,而贵友知道必须靠着马,不能让那马屁股对着他,否则就有可能被马撂蹶子踢着,结果他拉着那缰绳就跟着那马转了起来。几位知青眼看着贵友和那马僵持着转了好几圈,上又上不去,又不能撒手丢下马的窘态,即好笑又没办法。
就在这时,那牧民从大队部门里跑了出来,直奔贵友。嘿!这下他可叫人给逮着了,而且在这么个丢面子的状态。没想到那牧民拉住缰绳后,那马就不转了,乖乖地站在他面前,那牧民就轻松地跨上马,跑了一小圈又回到贵友跟前,下来把缰绳又递给贵友,示意要他再试试上马。
贵友这下明白了,原来他是在教我如何上马,让我骑骑试试。
可那牧民这手并没有把缰绳松开,意思很明显,他不放心。
贵友在牧民拉住缰绳的情况下,也很容易地上了那马,感觉不错,就说:“多谢了大哥,你能不能放开让我骑着跑一圈?”
“不行。”那牧民回答的简单干脆。
“为什么,我看你是个好心人,就让我骑一小圈吧?”贵友又求道。
那牧民笑着说,“你刚才看到了,我这马不听你的。”一边说,一边拉着马朝大队部走去,贵友还赖在马背上不肯下来。
“一回生,两回熟嘛!”贵友还在那马背上求道。
那牧民回头看了看贵友,笑着摇摇头说,“你还是下来吧,等你真熟了,我就让你骑。”
知青中有人说了,“贵友,别死皮赖脸了。人家看你偷马骑,没说你,还让你上马,你就得了便宜卖乖,快下来吧!”
贵友下来了,但很不甘心,心里一定在想,我非要骑这马给你们瞧瞧!
几天后,贵友真的骑上那马跑起来了,也不知是怎么弄到手的,而且他就在新盖好的青年点房后的草场上骑着马跑,显然是要大家看看。只见他抖动着手中的缰绳,两脚时不时地磕着马肚,身体顺势前倾下伏,看上去还真有点象那牧民骑马的威风架式。
那马越跑越快,贵友也越来越得意。大家也正看得起劲,突然,那马来了个急刹车似的动作,两只前蹄猛地一戳,头跟着一低,只见那贵友乎地一下飞了起来,大头朝下栽了下来。知青们赶紧跑出来看贵友是否伤着,同时有两位知青试图去追那马,可哪能追得上,那马一会就跑没影了。扶起贵友一看,前额右上角还在出血,腰身好像不大对劲,不过还能走动。
带着马鞍不自由那马后来连自己身上的马鞍也觉得别扭,另使一招,就地打滚把身上的马鞍给压碎了,给那位好心的牧民造成了损失。贵友为此懊恼不已,情愿拿出八十元钱赔偿。他后来头上留下了一块疤,大家都说他的那块疤是八十块钱买来的。
知青们也从此对偷马骑再不敢造次。
不能放牛羊,不让骑快马,这给好几位怀揣着跃马扬鞭驰骋草原梦想的知青头上浇了一大盆凉水。但知青们定期组织学习,相互激励,强化战天斗地的精神,先慢慢学着骑马,干些零活,等待时机,以后总会派上用场的...
在乌套海出勤干活用的劳动手册除了给自己盖房,进山打石头以外,跟放牧有关的活就是赶羊过河,用药水洗羊,学剪羊毛,围建草库伦,打草运草,在草原上撒清剿鼠害的药,女青年们住到牧民的蒙古包里学接羊羔,....,每次永健招呼来人帮助牧民赶羊,就呼啦啦来了十几个知青,围着一群羊赶它们过河去,因为这样简单的活可以让每人挣半个工分...一年下来,虽然每人都挣了些工分,但远不算满勤,闲在家里的时间比干活的时间多,尤其入冬以后,基本就是猫冬,成天打牌下棋,吹牛打诨,吹口琴哼思乡曲,时而争执起事儿,比谁的拳头大,功夫好...
大家在赴昭盟前立下的雄心壮志,一年下来就被消磨得只剩下贴在食堂墙报上的口号和扎根边疆的文章,好多人觉得空落落的,有劲儿没处使,渐渐地开始想家,琢磨着如何回城了。
恰好那年冬天有来乌套海征兵入伍的,但名额有限,选拔严格,只有两位知青幸运地通过,参军离开了乌套海。
除了参军入伍以外,就是考大学了。
提到食堂的墙报,让我想起永健当时写的《杀马记》,故事情节大概我还记得,请看下集《冬天的春晖(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