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德莱尔：给青年文人的忠告

波德莱尔是法国诗人，其《恶之花》闻名遐迩，以丑为美，如尸体、蛆虫，在波德莱尔的诗中都有别样的意味。同样为法国作家，雨果写《巴黎圣母院》运用的是“美丑对照”的原则，波德莱尔更进一步。德国学者本雅明写了一本书，名为《波德莱尔:发达资本主义时代的抒情诗人》，借波德莱尔考察法国都市及其背后的时代，值得一读，书中揭露波德莱尔穷困潦倒的一生，他关注波西米亚人，自己便过着波西米亚式的生活，他热爱写作，以此终其一生。《给青年文人的忠告》是波德莱尔在那段时期写下的文艺评论著作，我猜想，一定有青年文人向他请教，他耐心解答。就像他自己说的，这些忠告都是“经验之谈”，如今无病呻吟的作者颇多，但诚实纯粹的作者也未消失，一百多年过去了，还有几个人知道波德莱尔呢？就当一个文学前辈的“唠叨”来看也无碍。

您即将读到的忠告都是经验之谈。经验意味着一系列错误；每个人或多或少都犯过这些错误，希望我的经验之谈能在您的经历中得到验证。

一、起步

年轻作家们说起别的年轻作家时，常带着羡慕的口气：“他可开了个好头，真幸运！”殊不知每个开头都有上一个开头，在这个好开头之前可能还有二十个开头并不为人所知。

关于名声，我不知道是否有过一蹴而就的例子，但我更相信成功是由微小的成功慢慢累积而来的；奇迹般自行出现的成功，从未发生过。

那些认为“我真倒霉”的人，只是没有认识到自己尚未累积足够的小成功。

二、报酬

一栋房子，无论多美，在它的美被展现出来之前，首先表现为有多高多宽。文学，虽然其材质难以目测，但也是一样，首先表现为填满报刊版面的文字。

有些年轻人会说：“既然只值这么些钱，又何必下那么大功夫？”他们其实是可以写出上乘佳作的。

原本限制他们的，只是现实需求、自然法则，但如果他们这么想，却是自己限制了自己。

三、好恶

无论在爱情中还是在文学中，好感都是不由自主产生的，不过依然需要理性。这就是为什么我接受也赞赏友谊，只要这友谊是建立在理智和平衡之上的。

坦率、天真的法则也应当支配恶感。然而总有些人轻率地就憎恨或是赞美。

失了准头的一击没能伤到对手要害，却可能伤及左右的观战者。

四、抨击

抨击应该只用来反对谬误的帮凶。如果您很强大，那么去攻击另一个强大的人就是毁了自己。

抨击有两种方式：曲线的和直线的，而直线是最短的路径。

没有达到目的的抨击是个不幸的事故，像一枝反弹回来的箭，或者在发出时擦伤了您的手，或者像一颗跳弹，反弹回来打死了您自己。

五、方法

如今的作者需要写得很多，所以需要写得很快，所以必须忙而不乱。所以就要能弹无虚发，百发百中。

要想写得快，就要多思考，时时刻刻想着自己的主题，无论是在散步时、洗澡时，还是就餐时，甚至与情人在一起时都要想着。

六、灵感

狂欢不再是灵感的姐妹，我们已经扼止了这种通奸关系。

对一位多产的作家来说，营养丰富且经常摄取的食物才是唯一必需的。显然，日常的工作才是灵感的姐妹。一如自然界所有的对立物，这对立的两者也是密不可分的。

灵感就像饥饿、消化、睡意一样，也可以乖乖听话。

如果愿意整日生活在对未来作品的冥想中，那么日常的工作就能为灵感服务：通顺的文字可以启迪思想，而沉着有力的思考可以令文字变得通顺。

七、诗歌

对于那些写诗的，或是在诗歌上已小有成就的人，我劝你们别放弃。

诗歌是最能带来回报的艺术之一；不过这是一种收益很晚的投资，——但收益也相应很高。

能满足最迫切需要的艺术总是最受尊敬的。

八、债主

放荡时常伴随着天才，这只证明了天才的强大。不幸的是，对很多年轻人而言，这个标题所揭示的不是意外之事，而是必要条件。

我强烈怀疑歌德就有债主；而那个放荡的霍夫曼则更频繁地陷入需求，并渴望能从此脱身。可惜在更宽裕的生活允许他更好地发挥天才之时，他却离开了人世。

不要有债主；如果你想的话，那就假装有债主，这就是我能建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