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到城里去

初冬的清晨，灰暗，清冷，寒风已微微吹起。灰蒙蒙的雾气包裹着小村庄，飘零的树叶，光秃秃的枝条，多了几分清幽静谧。接着，小村庄在寒冷的某天清晨，响起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似平静的湖面吹起了阵阵涟漪，声音在清冷的空气里显得格外清亮。在小策听来还多了几分尖锐的刺耳。

当村官的父亲，这次又在她身上发挥了特长，说动十几口亲人来送她。他这次集合了家里所有的亲人。大爷大妈，叔叔婶婶，还有几岁的小堂妹。两个舅舅妗子，介绍人夫妻，一干人聚集在一起，像个小旅游团，更像去执行艰巨的任务和使命的小团体。

出发前点了鞭炮，两响。依次点名报数，大家才正式出发，乌泱乌泱的上了来到了县城汽车站，很顺利的买了通往那个城市直达车。

车厢内拥挤不堪，那个年代允许长途车超载，大家没几个座位，只好站在过道里，等待着中途下车的人腾座位。

小策是第一次坐长途客车，她感觉自己被裹在了两样东西里面，皱巴巴的新的衣服，和正在行走的车厢里。新衣服很不合身，这是父母特意给她买的，她系紧领口的扣子总感觉有只手紧紧的抓住她的脖子，她喘着粗气，脑门上有细密的汗珠，车厢内的烟味熏得她头晕目眩。在潮湿的空气里，嘈杂的声音此起彼伏，汽车晃晃荡荡颠簸在马路上，缓慢而艰难。

她感到有人狠狠地在她胸前撞击了一下，一个表情猥琐的男人正直勾勾地盯着她，她吓得连想哭的感觉都不敢有，抬头看了看一群亲人，确定了父亲站立的位置，向前挪动一下。她感到那个男人趁机在她屁股上狠狠的摸了一把。小策不知道在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对那个咸猪手的动机没有表现出厌恶，她都没敢回头再看一眼那个男人，假装什么也不曾发生。努力的挤到家人的身边，确认安全继续恢复了平静，然后，大家都没注意到她身上发生的那龌龊的一幕，而此时，她收起了刚刚愉快的心情，对未来的生活在心里越发让她疑惑不安。

陆续下车的人不少，车厢内空旷起来，父亲拉着小策的手坐在一起，父亲有意把靠窗位置让给她。窗外有疾驶而过的汽车，遥远的村庄，干裂的土地，伶仃的焦黄的树叶，随风而逝。

就像此时的小策，枯瘦的小身板，焦黄的发色，高高的前额，尖尖的下巴，迷茫的眼神。对于最远到过三十里县城小策来说，这次出远门更多的是充满了好奇。

父母都是不善于表达的人，自始至终都没有认真地坐下来，好好和她谈谈，认真听听她心里的想法。

“这次去他家看看到底怎么样，如果不好，如果看他们家人都不是善良的人，我们就回来，你放心，你爸爸叫了那么多人，也是怕你被骗，多个人，多个心眼。大家都放下自己的活陪你出门，无论遇到什么问题都会解决，你只管听话就可以。”

“妈妈，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可是，你不能去我还是有点怕，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是欣喜还是恐惧。我自己也说不清。”

这是出门前和母亲最后说的一句话。母亲还要照顾幼小的弟弟妹妹，没有随行。

父亲一句话都没说，只是闷头抽烟偶尔和叔叔聊着她听不懂的事情，这种感觉像在做梦，她感到自己正跌入另一个世界里，无数个意料之外的未来，正等待着她的到来，她看不清每个亲人的脸，就像看不清苍茫的未来。

窗外飘起了纷飞的雪花，车子不快不慢的前进着，小策依旧感到阴郁的灰，在她看来灰色对冬天充满了热爱。她身上的衣服没有一丝温暖，更谈不上给她增添魅力和勇气。她靠在父亲身边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快，快看，小策，快醒醒。看，马路那边有火车，这就是电视里经常出现的绿皮火车。”

小策睁开迷蒙的双眼看到不远处，一列疾驶而过的火车，正迎面而来。一节节的车厢，隐约看到有人影晃动。

看到了吗？那里面坐的去。全是人。坐在里面安稳着呢，。一点都不会颠簸，里面有吃饭的地方，有厕所，还有卧铺车厢，就是可以睡觉哦，有棉被可以随时接热水，饿了，有买吃的，可以用热水泡面。

父亲兴奋的说着，他似乎终于找到了和小策聊天的话题。此时小策感到父亲温暖的眼神像阳光一样包围着她。她想，车厢那么多，得坐多少人啊，这些人不在家都出来干什么呢？这里面有没有像她一样大的女孩，也要去见未婚夫，还是独自一人闯世界。

生命中的无常不可思议，前阵子她还在地里忙活，沉醉在秋收后喜悦，担忧干不完的活，陶醉在弟弟妹妹嬉笑打闹的场景中。如今生命中的结构被改变，似乎所有的猜度已识破，生命自带任务，独自勇敢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