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而立这个伪刚需
我十三岁的时候从农村考进县城中学读书,县城与老家有十里之遥,回家不便,学校的宿舍少而且破,几乎是乌烟瘴气,所以就租住在学校附近的民房里。现在我已深知家人亲情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仍然坚持在十三岁这个关口上,一人独居是有颇多好处。最大的好处是全身心的与自己进行对话,与家人同居的话,就得分出很大的精力去平衡青春期的躁动和家人之间的冲突。
十三岁的时候,我一个人租住民房,夜幕降临,毫无睡意,平躺在房顶的大石板上,眼望苍穹,有很多个夏天的晚上,都是这么干的,冬天的时候不行,太冷,而且这个举动本身也挺中二的,如果冬天也这么干的话完全是二了,如果这个时候父母在一起的话,定会揪我的耳朵,哀叹家门不幸,好的是,他们不在身边,我能安然的躺倒任何时候。
曹孟德在《观沧海》中形容夜空景象用了“星汉灿烂”四个字。
真是一语中的,精准无比。我几乎看到一个腰挎宝剑、乌须纷飞的中年汉子,立于天地之间,踌躇满志,那时候我也踌躇满志。
一转眼,我也到了胡子一天不刮便硬碴满布的年纪,再也不会躺在屋顶的石板上眼望苍穹,只会坐在阳台上发呆,回想往事,正如王小波在他的《三十而立》中写道:
“我忽然觉得:无论如何,我也不能相信。”
这一切都像刚刚发生,但事实又在告诉我,似水流年,即使归来,都是风尘仆仆,永无再少年。事实如此,不论我信与不信。
《为政》篇中说:
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
“志于学”很好理解,就是立志做学问,建立自己的学术体系。“而立”的说法却有很多,最常见的说法是“成家立业”,这不免过于粗浅。
有两条根据如下:
孔子曰“夫《礼》言其极不是过也,男子二十而冠,有为人父之端;女子十五而嫁,有适人之道,于此而往,则自婚矣”《孔子家语·本命解》。
《国语·越语上》 “女子十七不嫁,其父母有罪;丈夫二十不娶,其父母有罪。
在孔老夫子的时代真若到三十才成家立业,是有违礼的。如果碰到越王勾践这样的国主,那就是犯罪了。何况,孔子自己在十九岁的时候就娶了宋国的亓官氏,次年生了儿子伯鱼,就是“叨陪鲤对”中的那个孔鲤。在二十岁的时候,孔子就完成了成家立业这样的事情。
南怀瑾作的解释是:
立就是不动,做人做事处世的道理不变了,基本确定了。
为什么是“基本确定了”呢?因为后边还有一句“四十不惑”,三十岁的时候还有疑惑,摇摆,到四十的时候就不再疑惑,好坏就这样了吧。
我离四十岁还有十多个年头,还有很多疑惑,或者说对很多疑惑还想着去解开。
十三岁的时候,我眼界初开,对世界的新奇充满期待;三十岁的时候,这种期待临近尾声,心中还涌动着力量,但这种力量不再是同外界的交互冲撞,而是同自己近三十年内心中形成的律令的争斗。
与天斗、与地斗其乐无穷,因为我们能找到一个具体的目标,不管这个目标恰当与否,总有个对手在,并不会太感寂寞;与天斗、与地斗,归根结底还是与自己的斗争,这真是苦差一件。
三十而立这个伪刚需王阳明的“心学”就是与自己内心的斗争的学问:
“你看他时,此花便在你心。你不看时,此花便与你同寂。”
读来很是浪漫。
虽然有唯心之误,但真的很美,我总觉得真学问最后都是简洁而美好的,就像真正功夫高手一样,一招制敌,绝不耍花把势,这也是我年近三十的时候一点感悟。
就是让一切都归于简单。
不论是对故弄玄虚的鸡汤,还是离经叛道的毒鸡汤,都心怀审慎,别人的意见对自己真的没有那么重要。即使亲近如父母、配偶,因为别人和自己大有不同,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最重要的是尊重常识,不欺人,也不自欺,有自己独立的判断。
前些日子,我们这里遭了水灾,我和我身边很多人都投入到灾后重建的工作中去了,他们都是好样的,不怨天尤人,知道水灾乃是自然寻常之事,抗灾也是人类图存必然之道,这是一个基本常识。后来我病倒了,进了医院,治病期间我发现有人不明白这个道理,浑水摸鱼,丑态毕露,而且人立与不立,同年纪全无关系。
三十而立,“立”如果是做人做事处世道理的基本确定,那么尊重常识,不欺人,也不自欺可以算上一条,这也是和自己内心斗争的重要规则,这是我能想到的一件事情,还是不太明白,还有很多事情我想不明白,看不到隐藏着的简单规律,但我还是会去想的,医院的药草味刺鼻,我躺在病床上,还在想:我真需要想明白这个事情,这颇费时日,但需要想一想,人这一生总是要想明白一两件事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