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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馃子

2020-02-21  本文已影响0人  直隶沧浪

馃子是流行于河北南宫一带的油炸面食,呈圆形,制作方法与油条相似,但比油条细。

在我小时候,一斤馃子也就块儿八毛的。但那时农村一个壮劳力一天的工值尚不值一个鸡蛋,因此,对那时的农村人来讲,吃馃子绝对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除了去看生病或者坐月子的亲戚,平日里是断断舍不得自己吃的。而我有一次竟然独自在无病无灾的情况下吃了三个馃子,那浓浓的香味儿至今仍难以忘却。


那是我六岁那年的一个夏日。到半晌午的时候,娘去赶集卖鸡蛋,尚未上学的二姐、我和妹妹三个人经过激烈地“辩论”,最终,我获得了和娘同去的“权利”。

集市在离家二里地的邻村,不一会儿就到了。呵,人还真不少,但多是买卖修理小农具和针头线脑等小日用品的。娘拉着我找了一个背阴的墙根坐下,掀起盖在篮子上的毛巾,静等买主。

天,好热,毒辣辣的日头无情地烤灼着地上的一切。早晨喝的一碗稀粥很快就化成了两泡尿,我饿了、渴了、困了,无精打采地靠在墙上打盹儿,盼着娘早早卖掉那几个鸡蛋。但偶尔来了买主却因为一分半分的差价和娘谈不拢扬长而去。这事也难怪的,那时的农村,除了家里有人坐月子时因为自家的鸡蛋供不上产妇吃而买点外,平日里谁舍得买鸡蛋吃呢?另外,手里那几块钱可是一个汗珠摔八瓣挣来的、从牙缝里省下来的、从鸡屁股抠出来的,为了一分两分争来争去,一点也不稀罕啊!

将中午时分,总算有个人按照娘的要价把鸡蛋买走了。娘站起身,拍打了几下身上的土,把那两块多钱小心翼翼地用小手绢包好,紧紧攥在手里。“走吧小儿,回家啦!”

快到集市口时,见到了一个馃子摊。炸馃子的是一对和娘年纪相仿的中年夫妇,一边吆喝着“又香又脆的香油馃子”,一边把做好的馃子放进沸腾的油锅,馃子在油里翻滚着,发出“嗞啦嗞啦”的“吃油”声,香味扑鼻而来。

我的馋虫被那香味儿勾引上来,口水外涌。“娘,馃子好吃吗?”我仰起脸,使劲咽了一口唾沫。

“好吃,香油炸的,香着哩!”

“娘,俺饿。”我站在那儿,恨不得把那些馃子都看进肚子。

“一会儿到了家,娘给你做个香油饼子。”(所谓香油饼子,就是把饼子切开,然后在中间撒点盐末,抹上几滴香油)

“娘,俺要吃个馃子!”我打着坠儿,一步也不想再走。

“等娘有了钱,给你买一斤,让俺儿吃个饱。”娘叹了口气,摸了一下我的小脸,拽着我离开了馃子摊。 我拧着脖子,看着越来越远的果子摊,闻着一点点淡薄的香味。

估摸着走出快半里地吧,娘突然停了下来,打开已经被攥得汗湿的手绢,从里面找出一个五分的钢崩儿,“小儿,去买个馃子吧,娘在这儿等你。”

我不由喜出望外,接过那五分钱,一时间也忘记了饿,一路小跑回到了馃子摊。我举起那已经沾满了汗水的钢崩儿,“买馃子。”

卖馃子的女人看了我一眼,接过钱,用细麻绳串了三个馃子给我,“快回去吧,唉,看这小孩儿瘦的。”

是的,我那时真的很瘦。

我提着三个馃子,又小跑着返了回去。

娘见我拿了三个馃子,很是惊奇:“怎么给了你三个?”当时,五分钱也就只能买一个馃子的。

“娘,你吃一个吧。”我把馃子举到娘嘴边。

“娘以前吃过,你自己吃吧。”娘摸了摸我的头。

那三个馃子被我一小口一小口一直吃到家门口,末了,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手指头。临进家,娘嘱咐我千万不要告诉妹妹。但我始终未能按奈住得意,还是对妹妹谝了一通,惹得妹妹大哭了一场。直到现在,妹妹有时说起小时候的事情,还“埋怨”娘偏心。

后来曾问娘为什么肯“狠心”舍得五分钱让我买个馃子吃,娘说:“就是看你那时瘦得像刀螂一样。”

一直忘不了那个卖馃子的女人,她那时也很穷,家里四五个孩子呢,但竟然舍得多给了一个长得精瘦的孩子两个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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