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
1.
为了认识更多热爱文字的朋友,我决定前去面试校电台编辑部。历经残酷的考核后,我如愿以偿地成为部里的一员,在繁忙的部门工作生活和活动中我有幸结识了许多志同道合朋友,其中与我交情最深,也是我最先结识的便是一个留着复古发型的骚客,他消瘦的身形配合他别样的发型便有一种放浪形骸的气质。如他名字“薛乐”中的乐字一般,他用他的语言艺术给部门带来了不少欢笑。
一年前
因为部门工作刚开始不久,大家都没有更多机会和时间去了解彼此,所以每一周的例会的氛围都显得比较沉闷。更何况部长总是板着个脸,言语间不断地强调纪律问题,不断地强调的语气逐渐演化成一种严厉的警告。而讲到每周的工作情况,我竟有如同置身审判席一般的压抑感,也许院部门会议本来就该是严肃认真的吧。
几乎每次会议结束后我都愿与薛乐一同回宿舍,在十一月的夜,我们脚踏清月的寒光,一路攀谈着,随着我们聊得越多,我越欣赏此人,我很庆幸在这个陌生的新环境,我有幸遇见这样一个志同道合的革命友人。但是我并不愿意去了解关于他的一切,友情这种东西,当下的契合感是才是重要的,毕竟在我看来任何过去的标签都不能代表现在的自己。
让我没有想到的是薛乐他也会弹吉他,更让我没有预料到的是有一场重要的演出正等着我们。
“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就是大概三周后电台要举办一场嘉年华活动,这场演出是每一个部门都要拿出节目参加。我的要求是部门所有人都要参加,而且到时候不能请假。我们会准备一到两个节目,具体什么节目,等会议结束后我们再商量。我们是代表部门出席这个活动,到时候全台的人都会来看。所以一定要认真准备。”
因为我们两个都会吉他的缘故,于是部长便让我们两个人组个节目。许久不碰吉他的我是有点紧张的,而且我并没有带琴来学校。
我们最终选定陈奕迅的《稳稳的幸福》作为表演节目的歌曲。
当我坐在舞台的凳子上,调麦位置的时候无意看了一眼在场的嘉宾和观众我才明白什么叫做压力,他们的眼光在聚光灯下仿佛带着锋芒,我想起我和薛乐之前商量的那句“待会别看台下,就看地板就好。”现在看来,确实有理。
深吸了口气后,我弹起了前奏。但是当我唱出第一句歌词的时候我才发现这个麦克风已经“自闭”了,它没有声音,尽管场务调了半天还是没有什么效果,为了尽快结束这如此尴尬的场面我便不麻烦他们,直接硬着来,就这样,对于后排的观众来说我们的节目应该叫做“哑巴弹琴”。反正对于这种活动我觉得要么够精彩要么就够尬,因为两种都能把节目效果拉满。
“有一天,我发现自怜资格都已没有。只剩下不知疲倦的肩膀,担负着简单的满足。
有一天,开始从平淡日子感受快乐,看到了明明白白的远方,我要的幸福。”
就这样我们在音乐上也算是有所交流,而真正令我难忘还得是那个周末,部门组团去市区轰趴的活动。
因为学校隐居于深山老林的缘故,我们去一趟市区得坐上快一小时的大巴,也许是因为有大家一同作伴的缘故,这一小时的路程在大家的欢声笑语中找不到多少存在感。
按照之前规划的那样,我们在预计时间安全到达目的地,当然跟我们一同下车的还有几箱生食材以及烤串用的竹签,是的,我们的第一个活动便是,在市郊的森林公园烧烤。
当然像这样手工活动,我和薛乐并没有多少兴趣,费劲地把东西搬到指定地点后,我们便边走边聊。作为森林公园,放眼望去,自然少不了花红柳绿,草木葳蕤的秀丽。我们来到公园的一角,只见一道石板路从繁花深处一路蜿蜒而来,定睛一看,我发现这石板上还刻有一首首古诗,“诶,你看看这还刻有诗,卧槽,乐天的。”
“你看这个形容词用的,这个比拟手法无敌了。”
“这最后一句写得真的妙,好像是要表达什么,不是恨清楚,但是很感觉得到。大概又是高中古诗常见的那种怀才不遇的苦闷之情吧,”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我和学乐的视线几乎没有离开这石板路上的诗句,以至于路过的游人,还以为这地上是不是有钱可捡,也投来好奇的目光。我们一路赏析到尽头,比读高中时上语文课还认真,一直到学姐电话打过来叫我们赶快回去干活。
“要是能重来 我要选李白
几百年前做的好坏 没那么多人猜
要是能重来 我要选李白
至少我还能写写诗来澎湃 逗逗女孩
要是能重来 我要选李白
创作也能到那么高端 被那么多人崇拜”——李荣浩《李白》
薛乐玩嗨了竟也会一路蹦蹦跳跳地嬉闹着,有时候还故作正经地耍我,他那飘逸的发型在他逗比的行为举止中看起来是那么滑稽,或许他是那种乐天派的人吧。
2.
当晚,由于部门人数较多的原因,必须要分成两批前往两处不同的民宿住,我自然是一直跟在学乐旁边的,而林学姐也算是我在部门较熟的人,而学姐和她的来自技术部的舍友奕欣学姐一起,令我们没有想到的是,我们四个人竟言谈甚欢,聊得十分投合。自然我们四个便脱离大部队,正好薛乐说他会调酒,而我们四个都挺能喝,便打算去买点酒助兴。
天空中开始散落零碎的雨点,在华灯初上的街头,但是丝毫不影响这城市的躁动还为这繁华敷上一层别样的朦胧感。自然也不影响我们言语上的交流和思想上的碰撞。
我们拎着瓶瓶罐罐,一路笑谈着,到达民宿过夜,与我们一同在这家民宿过夜还有其他的小伙伴,我简单观察了下,好像除了我们四个其他大多是比较安静的女生。
我们四个围着客厅的玻璃桌坐下来,把各种酒和饮料摆上,杯子摆上,扑克摆上,学乐开始表演他的调酒技术,然后我就只带这家伙之前说的果然是在吹牛逼。
大概是大家早早出发游玩了一整天没休息,薛乐,早早地就在客厅的沙发上“躺尸”了,我和学姐他们简单地打了几把手游,但是她们慢慢也撑不住劳累到房间睡去了。
毕竟第一次住民宿,我还是比较担心它的安全性的,刚好我也不太困,便打开电视看看节目打发时间,女生都进房间睡了,按理说薛乐也作为男生也应该跟我在客厅轮班守夜的,但现在他已经睡得比猪还香了。
果酒还剩挺多,我一边小酌着一边怔怔地用遥控转台。三更半夜确实没啥节目,我就随便选着看。
但我没想到快三点的时候,住在另一处民宿的小伙伴,还玩得很high,几个女生喝上头了还打电话过来骚扰我这个“孤家寡人”。
“晚安 愿长夜无梦 在所有夜晚安眠
晚安 望路途遥远 都有人陪伴身边
我们离开荒芜的绿洲 回到没有阳光的白昼
你醒了 尽管我所有的美梦都没做完
晚安 晚安”——丢火车乐队《晚安》
2.
我在部门是写音乐栏目的稿件,和我同样最后留在部门写同一栏目的同事是一个女生,叫陌蝶,她最先感受到的是她如蝶的粉饰,然后是彼此陌然的眼神。
说来也巧,陌蝶跟我的家乡竟是同一个县城,只不过她在小学毕业后便随父母定居市区,不过她逢年过节还是会回县城看望老同学和亲戚。
在这陌生的地方竟能遇见老乡,原本两人略显隔阂的关系,便一下子改善了不少。于是,最初的几周,我们除了工作上的交流,有时候更多是在QQ上聊聊故乡的人和事,或许是一种强烈的亲切感,我把更多关注都聚焦到她身上,对于她而言我需要的更多的是了解,所以有些时候薛乐开完会还要赶着去辩论赛,我便跟她边走边聊着回去;期末赶画的时候,我会邀请作为美术生的她教我怎么画;周末的时候,和她在图书馆看看书.....但渐渐地我感觉我和她如同两个世界的人,她虽然是个女生但是她的思想观念尖锐强烈,情感表达直白而明显。一如她极具艺术化的装扮,带着强烈的个性。尤其是她高贵冷艳,不善言笑的形象,总让我感到一种红玫瑰般的傲性,带刺的艳,这和我有些多愁善感的性格可以说是相差甚远。
她很喜欢莫文蔚的歌,写的音乐稿子大多是关于莫文蔚的粤语歌,渐渐地我发觉她还真有那种港风的气质。
“声声叹溶化了冰山 却未能够叫天为我睁开眼
像寂寞圣诞雪花路上烂漫 大地上我这里最黯淡
心中纵是有所盼严寒没有减 风很冷我的手已渐蓝”——莫文蔚《北极光》
而林小瑜作为我们两个人的学姐,便是我们栏目的负责人,按照”“三人行,必有我师焉的说法,她自然也是我们的老师。我们三人创了个属于我们音乐栏目的QQ群,虽然是个工作群但是我们更多是拿它聊天唠嗑。
部门里除了小瑜,陌蝶,薛乐,以及薛乐的好朋友小希,还有三个跟我同部门同班但不同栏目的女生我比较熟悉,平日里大家或多或少聊过几句,其他人我认识的不是很多因为大家很难有什么交集,几次活动我也没能和所有人都讲上话,甚至人我都没能认全。但是大家关系有慢慢融洽起来,可能是得益于每次开会后各种尬得可以的集体游戏。而在工作上,我们的形式随着上头的要求不断改动,加上各种活动要我们参与或者是帮忙宣传,真的忙起来也是让人够呛。没有想到的是,转变正渐渐发酵着它的可怕。
4.
部长是一个时常带着严肃表情,威严口吻的大二学姐。她对部门工作纪律十分地看重,因此我的备忘录里常常记满了各种开会,值班,交稿件的时间,她在台上带着警告意味的反复强调,让我们这些新生很是惶恐,所以我们对部长更多是带着一种敬畏的心,毕竟如果我们在路上碰见没有打招呼的话,开会的时候可是要被她狠狠批斗的。
从寒假开始到大一下学期期中的期间内,我们被要求写许多篇栏目稿和各种校媒体所需的稿件,我是完全出于对文字的热爱来到部门的,对于每一期音乐栏目稿,我自然需要对得起我的热爱。但是这种如写诗般需要灵感文笔的文章是很难如生产流水线般保持数量和质量的,何况我们还得接各种校宣传稿件,但是上头的要求我们做事的自然得完成,但文章水准下降还会被部长批评,一时间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
没有想到这个时候,原本损坏的广播时隔一年终于修复完成,而我们的栏目稿原本就是广播的每周的播音稿。这个时候部长通过副部开始向我们催稿,她的条件是之前的稿件不得用,得用新的稿子。这个条件我们身为撰稿人自然是很难接受的,毕竟是自己忙中抽空花了很大精力写的稿件,怎能说不要就不要,更何况她也没有提前通知,我们一时间实在拿不出新稿件。这个通知直接让我们音乐栏目三人彻底炸锅,因为如果按此前的安排,音乐稿后天就要播了,我们实在赶不来新稿件。带着对通知要求的不解和对部长工作安排的极大不满,我们直接在群里发泄心中的愤怒,我们越说越气,索性就谩骂起来,最后甚至嚷嚷着要去直接质问部长,而林学姐作为我们的负责人,更是首当其冲,通过QQ私聊与部长展开一场唇枪舌战。部长自然不是好惹的人,最后两人竟因为工作激烈地争吵起来。而陌蝶直接表示,自己还要忙期末的备考,如果之前的稿不让用,那就直接罢工。
最后我们得知,部长她之前叫我们写的稿只是练习稿的时候,我们几乎气懵。
陌蝶当即表示大二绝不会留编辑部,而我是想留部的,毕竟音乐栏目总得有个前辈带着新人,等换届的时候,读大三林学姐自然不会留部门,我想我得接替她的位置。
这件事就这样以我们栏目与部长的争吵这样尴尬的结局告一段落,后来部长通过QQ找我聊了很多,我们也算是都冷静下来,客观地去分析这件事,把是非对错都讲明白了。只是部长似乎还是一直没有原谅林学姐,至于具体原因我也不得而知。
5.
新的一学期到来,部门也到了换届的节骨眼上,三十来个人只能留三四个,我本想着竞选副部长但是觉得可能会影响学业便放弃了这个想法。但是我还是很想留在部门,所以在换届纳新的时候我也是很努力地为部门招新人。可以说从一开始进这个部门就没想过偷懒。
最后部门新一届的职位改动结果出炉:学乐当上了副台长,小希成为副部,同样和她一样晋升副部的还有一位跟我同班同部门名叫徐敏的女生。她跟我也算是比较熟悉的,毕竟是同班同学,而小希因为是学乐的好朋友,我们也慢慢就熟识起来,她是一个很讲情义,性格直率的人,可以这么说和我比较要好的伙伴大部分都是这类人。
原来的部长晋升为台长,而与她同宿舍的一位名叫佳玉的学姐成为新部长。她与原部长的性格上大相径庭,开会的气氛在她和徐敏的调控下不会那么压抑,但是相比原部长她似乎少了些强硬的作风。或许是我之前为台里部里做了很多事,我又是唯一可能留在部门的学长,她很器重我,曾找我谈过留部的事,说会一定会尽力保我留部。
国庆我依然没回家,宿舍剩下我和一位舍友独处。我在电脑前准备再开一把游戏,这时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小希打来的QQ电话,这么晚打过来想必是有什么事情。
没有的想到是小希打电话是为了告诉我没有留部成功的事情。
“怎么可能嘛,佳玉学姐都跟我说了一定能保我留部的。”我一开始并不相信她的话。
“因为你们栏目和部长的那件事,因为你也是当事人之一,台长觉得不能留你继续在部里工作,否则会在台里造成不好影响。”小希很认真地说,让我听得满心疑惑。“一会儿,佳玉学姐还有徐敏可能会在QQ 上私聊你,告诉你这件事。”
她说的没错,半小时后佳玉学姐果真的用QQ找上我了。在她一句句道歉中我才最终确信这不是在恶搞我。但我倒希望她们是在整我而已。
但是让我真的感到不解的除了台长因所谓的“思想问题”直接替部长佳玉学姐撤回了我的留部请求,还有后来林学姐告诉我她之前在部门的工作记录,德育分都被删除得一干二净。
但小希此后半小时说的内容让我彻底混乱了。
“学乐他完全变了你知道吗?当时台里有开会来决定你的去留问题,他就一直在讨好台长,说什么……思想问题很危险什么的,总之就没帮你说过一句话。我和佳玉学姐在场,人都气炸了。如果连学乐作为副台长都不帮你说话,就真的没有人敢为你辩护了。”
我沉默了半晌,给自己冷静思考的时间。
通常在我们对他人的行为感到不解的时候,便需要我们站在对方的角度,或者模拟对方的处境来体会那种当事人的感受。这种初中思品课教导的做人处事方法,可以延伸到心理学的范畴。
小希还在一直发泄着对薛乐的种种不满,作为当事人的我告诉自己还是要冷静下来调解一下大家的关系,毕竟朋友一场,我并不想就这样伤了大家彼此间的感情。
“好了好了,你先听我说啦,薛乐当时那个处境你想想,身边是台长,是他未来在工作上需要长期接触的领导,对面是你们这些一起在部门共处一年的同事,就那个当下是真的很为难他的。我理解他说的那些话,换作我可能也是那么说的,不要再怪他了啦。”
大约到一点左右,我们才总算让这件事告一段落。我关上电脑,上床,戴上耳机,倒在琴声和黑暗的交织网里,长舒一口气。
“渡人去的夜 船离开了湖面 过程很简洁 根本没人能幸免
你会坠入深渊 还是不断盘旋 别被渡人听见 你还有所留恋”——薛之谦《渡》
假期的最后几天,我时常在夜里徘徊于河道边独享久违的宁静,如果不是因为舍不得用父母的钱买烟,我可能会狠狠地抽上那么几口,让烟雾具化我的愁绪。
和一年前的夜晚一样,我依然乐于沉浸于万籁俱寂的夜,只是如今的我手中握的不是笔,而是无力的感觉。
6.
当部门的学姐告诉我学长喝醉在校外的烧鱼店的时候我是震惊的,我实在想不到为什么大中午的还喝那么多酒。我知道我得马上出发了,因为现在部门里能叫得动的男生就我了,我得去扶学长回来。
宿舍到校外的路途并不算远,我一路飞奔着,这个点大多学生都在宿舍休息,校道上只有零零散散的打扫卫生的学生。连太阳似乎也难得酣睡在轻柔的云层后。我知道匆忙奔走的身影在如此惬意的午后是有多么突兀。
当喝得酩酊大醉的学长一边胡言着什么的时候,一边使劲握着我的手的时候我知道这项任务并不容易,好在在他身边除了佳玉学姐和台长外还有几个他的舍友在陪他喝。一番简短的交谈之后 我得知学姐叫我来主要是让我去抬在厕所吐酒的薛乐。
我赶到厕所,看见抱着洗手池干呕的薛乐,我心情突然就复杂了起来,但是我知道我该用什么样的语气来应对一个喝得烂醉的人。
“嘿薛乐,哎……你看你这……怎么样,喝得爽吧?”
“爽!”……紧接着又是一声干呕声。
我拍拍他的后边,“哈哈……吐吧,吐完出来就好了。”
“……吐不出来。”我明白那种感受,虽然我还没有敢这样喝过。
我扶着他到厕所旁楼梯的台阶上蹲坐下,他把头埋在胳膊间,依然保持着呕吐的姿势。
“让我坐一会……”他缓缓地低声说到。
“行,我陪你坐会,但你可别睡着哈。你要是在这睡了,我可不给你背回去,我会把床给你背过来,就让你睡这,听见没。”
他的脑袋微微抖动了几下,没有笑出声。
我们并列蹲坐在台阶上,任由路过的学生在身旁来来往往,他们的将会在我们两人身上看到一种难言的狼狈,特别是后来薛乐疲惫地抬起头,默默点上一支烟的时候。
我想起那个夜晚,我和学乐在聚光灯下,对着彼此演唱的那首《稳稳的幸福》,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一年之后醉倒台阶的薛乐,这首歌唱起来竟有别样的味道。
“我要稳稳的幸福 能抵挡失落的痛楚
一个人的路途 也不会孤独
我要稳稳的幸福 能用生命做长度
无论我身在何处 都不会迷途”
天色依旧凝固着灰暗的脸色,薛乐从厕所里走出来,人看样子是好了点。我们沿着校道漫步回宿舍,我本想着跟他讲讲我没有留部的事,但是突然想到小希那晚电话里说的那些,我把话又吞了回去,毕竟这种事情是挺尴尬的。
没想到的是,他居然先问起我来了,“诶,你留部的事怎么样了?”
他这句话着实让我有点不知所措,我部门留没留成他作为副台长应该是很清楚的才是。
“不是,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呀,我有没有留部你应该很清楚的不是么?”
“我不知道啊,你应该是留了吧。”
“没有留成。”我不自觉地叹了口气,视线像失去支持力,垂落到地面。
“啊?”他提高疑问的声调,以表达他的惊讶。
“就......就国庆假期那几晚,有天晚上佳玉学姐发消息很遗憾地跟我说......说她们没能保住我。”
薛乐的表情由惊讶变为震惊,他沉默了,从他一路吞吐的烟雾和眉间的变化,可以看出他在沉思。
“我以为你作为副台长应该是知道的,我本来不想提的......就学姐她说,台里说不能留我,就因为上次那件事......现在看起来影响是有点大,好像。”
“没有,我根本......唉,我以为她们后来保住你了。”他断断续续的回答着,像是一瞬间要表达很多,所以有点不知从何说起一般。“我没有决定权,我要是有那个权力,我肯定必保你的啊。”我们交谈的时候时而眺望远方,时而低着头,不需要去观察他的脸色,我已听出他言语间的无奈和失望。
“就上次小希有跟我提到......”我在想着这个时候要不要趁机放开了说,我觉得是有这个必要搞清楚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就她有跟我说上次你们台里开会的时候,就是台长有讲到那个问题,说让你们发表看法这样,然后好像就是听她说,你那晚就是表现得不像你自己......额,就是说你好像变得很无情这样。”
我小心地陈述着,怕他听了有什么误会。他用力吞吐完最后一口烟,认真地说道:“我实话说吧,那晚是这样,台长就坐在我旁边,还有另一个学姐在一旁,对面是小希佳玉她们,学姐问我关于那件事的看法,我能怎么说,台长就在旁边,对面是佳玉她们编辑部的老同事,我真的就很难办,我真的就......”
“我知道,我知道......”说到第二个我知道的时候,我便侧过头,并用手轻搭着他的左肩。“我很理解那种感受,我知道你是真的没办法,换作我可能我也会那样说,我真的一点都没有怪你,你说我要是因为那件事对你有什么歧义,我今天会接到消息后直接马不停蹄地冲过来吗?是吧?真的如果不是你刚才提及,我都不打算说这件事,说起来会有点难堪,真的。”这段话我是发自真心地说,我一直尽力表达着,希望他能听进去。
“我知道你会懂我,我那天真的就那个当下,我感觉我只能装孙子......”他溢于言表的愧疚感在酒精的作用下是那样真切。“我当时最后有说一句,‘如果你们能保住小天的话,真的出了什么事我来负责。’唉,可惜她们没听进去啊。而且你知道我才说了一句这样的话,台长她听了脸色马上就不好了。”薛乐越说越激动,我一路搭着他的肩,不断地重复着安慰的话。
终于,我们走到男生宿舍楼前,本以为可以说再见了,没想到他又点上一支,示意我到宿舍楼内的中央绿地边坐下。我寻思着这家伙今天是不是非得把整包烟都抽完了,把愁都吐尽了才肯结束。
“我知道你为了副台长这个位置甚至都放弃了继续参加辩论赛的机会,所以既然现在刚上任不久,自然得好好保住这个位置。”我接着刚才的话题,先开了口。“现实有时候就是这样,你得到的同时总是难免伴随着失去一些什么。比如像小希她们,就可能你们一段时间内都很难再像以前那么信任对方。”说到这里,我抬头望向灰蒙蒙的天空,回想起那天同样阴沉的午后,在市区的公园里,烧烤架旁,大家都是那么快乐。脱离世事的纷扰,感受生活与彼此的友谊。尤其是小希和薛乐,那存在于脑海中几张关于美好的剪影中我依稀记得有他们的笑容。“我知道她们肯定会生我的气,我有看见。”说罢,又是一口烟缓缓腾起。
忽然,他眉间一皱,似乎想到了什么,说道:“不行,晚上开会我去跟台长她们说一下,我去说服她们保你一下......”
“不是,别,薛乐,别,真的......”我突然慌张起来,这小子喝了点酒还真飘上了,我知道他这个时候去找台长保我意味着什么。“真的,我和李副都把以后的工作如何进行,大家如何配合这些细节都说好了,你真的别再去搞事了,你让我消停一会,现在我的脑子已经够乱了。”
或许是听到最后一句,他也觉得现在让这件事冷却下来,对我来说才是最好的选择。
“天哥,你知道吗,真的是因为你的一句话,我才决定要去竞选副台长的。”
“哦?哪句?”
“你还记得当初我们开第一次电台大会的场景吗?,我们两个坐一起你记得吗?”
“啊......对。”我突然发现这家伙喝了酒人醉了,记性却还没醉。
“你当时说了一句话,就那会前台长还有那些学姐上去发言的时候。你指着前台长说‘要我说啊,要当官就要当那种,其他的没啥意义,是不是?,要当就要当大的嘛’你记不记得,我跟你说就因为你那句话,我后来决定去竞选副台长。”他学着我当时说话的模样,乐呵着对我说。我也尬笑着,因为我真的忘了有说那句话,不过凭着我对自己以前总爱说笑吹牛的习惯的了解,我想我确实跟他开过那个玩笑。
“我还真不大记得这件事,你知道我这脑子有时总是记不住东西。”说实在的,我的记性确实一年比一年更让我尴尬。
“你可能不记得了,但我一直都记得很清楚你知道吗,哈哈哈......”
“我是真没想到你记了那么久,哈哈。”我真没想到这样一句吹牛的话,竟会对他造成这么深远的影响。
说来也是讽刺,说这句话的我,却连副部都没去竞选,却让别人坚定了意志。
“唉,当时我也是想着大二就是改变一下方向,写点东西,不想有什么别的杂事打搅我的规划。所以后来想了想就没去竞选副部,想着留个部就行,毕竟我就这么一个部门,而且说真的我对部门还是有感情的。”
“但是你看,从进正式期开始,什么部门第一次聚会,电台嘉年华,去市区聚餐……该唱的歌唱了,该喝的酒也喝了,然后工作上,例会,电台活动布置,栏目推文,小树洞,校报,校公众号推文……该流的汗流了,该熬的夜熬了。我们无愧于自己就好了,是吧?”
我只想告诉目前身处要职的他,其实,很多工作上应酬上的事情无愧于自己就好,未来我不敢断言,至少现在我们本应如此。
其实从步入校园生活开始,你就会发现这个世界并不会善待你的单纯和善良。很多时候我们
不是读懂了书而是读懂了人性的复杂。
不管是后来听薛乐说讲述的什么其他部门里有个老实人努力工作却被别人四处排挤的故事。还是后来班级的同学在我在放学的路上向我倾诉他在部门被上级欺骗利用的经历,我的从最初的愤慨到最后的无奈和淡然,所感慨的只能是那句话——做人做事一定要对得起自己。
如果不是因为我得去值班的缘故,我可能能跟他再聊一小时。在值班室,我遇到了小希,我把薛乐的话详尽地告诉了她,只希望那些不应有的结能就此解开。尽管她的言语依然带着情绪,不过我知道时间会淡去一切。
7.
一周后
在一次课间,我的舍长忽然嬉皮笑脸地问我:“听说你被徐敏给“开除”出部门了嘿?说你会带坏学弟学妹咧?”
我的内心猛地敏感起来,他怎么会知道这件事?看着他与班上那几个跟我同部门的女生经常聊在一起,我猜想会不会是她们也知道了这件事,不是,什么“开除”,“带坏”,是什么意思啊,这几个字眼强烈地刺激着我的神经,想起小希那晚说的那些话,我的心被这句玩笑话恶狠狠地撕碎。
我开始陷入疯狂而错误的猜疑,我认为是那些跟我同部门而且同班的女生拿我的事情跟舍长聊天时嘲讽我。
当晚我一改之前的语气,向佳玉学姐十分严肃地说明了这件事。佳玉对此同样感到愤怒和震惊,说会帮我找到是谁传播的消息,很快我从小希那知道她已经开始质问起徐敏了,因为她是知情人同时跟我同班。但我并不想让佳玉不要去质问谁,因为我觉得,质问是谁此刻并没有意义,而且可能会让事情恶化,我只是希望她向部里的人澄清这件事,给我留个好名声,否则真的很伤人心。
好在小希的一句话提醒了我,我想起那晚我的舍友好像也在宿舍里,他完全可以通过我和小希的通话知晓这一切。
是的,我错怪了徐敏她们,害得她们被调查到一点多还没睡。
我曾经一直相信事情已经过去,自己其实也不太在意那些纷扰,但是我没有发现自己潜意识里依然很在乎自己的名誉,我不可否认地陷入了一种愤怒与猜疑的漩涡之中,在漩涡中被搅碎的是我的理智。
这件事之后我对自己那天自己的行为感到惭愧不已,为什么我会变成这么不理智?我一遍遍地问自己,在每次睡前的辗转,每次路途中的眺望。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我似乎感悟到一些熟悉的情怀,我低头沉思了下,打开文档,想要记录下这一切,记录下青春的故事。
在19届部门第一次聚会上,或许是因为这是最后一次我参加的部门聚会,又或许是对为了让学姐让所有与我共处整整一年的同事们在最后看到最真实的我。我借着酒精刻意让自己接近喝醉的地步,最后只剩下我们几个老干事的时候,我们直接用大碗赌酒。运气也很懂我,让我一直赌输。很少参与酒局的我,那晚酒喝到吐,声嘶力竭到沙哑,可惜没有喝醉,说实话我也想喝醉一次让薛乐这个提前离开的混蛋跑过来搀扶我回去。
“呼吸着 看复活的天亮 我原来的模样 被时间释放
把回忆放宽 才发现也有空档 存多一些美满 不至于绝望”——乔任梁《复活》
8.
如今时隔三周,我又一次把百忙之中的薛乐和整日闲得慌的林学姐都约了出来,在学生街的西餐厅里难得小聚一次。
然而我没有想到这样一个轻松的聚会,却成了我一个人的演讲会。在不超过五分钟的寒暄问候过后,我才发现我们聊的话题竟活不过五六句对话。很快我的脑子也检索不出有什么可以讲的新话题。林学姐开始刷起手机,学乐开始姨母笑的时候,空气却在这令人尴尬的沉默中快要凝结起来,比腊月的霜冻更叫人窒息。
无奈我只能宣布散会,这时薛乐来了一句:“我还以为你叫我有什么事呢。”
“没有,就大家出来聊聊天嘛。”我无奈地笑着,像一个满盘皆输的棋手一样无力。
临走的时候,薛乐还不忘递支烟让林学姐带给还窝在床上的奕欣学姐。
我也不知道这是因为相聚少了几杯烈酒,还是我们丢了几分朴拙的自己。
“笑得开怀 哭得坦率 为何表情 要让这世界安排
我就是我 我只是我 只是一场烟火散落的尘埃
风阵阵吹过来 风一去不回来 能不能慢下来”——华晨宇《烟火里的尘埃》
飘零满地的枫叶,逐渐枯萎,蜷曲,黯淡,褪去青春的烈,如同簌簌落下烟火星花渐渐凋零在风的呼啸。人有时亦如此,好不容易活得自在,但也难免沦为世风中的散落的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