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绵绵(上)
1
第一次见到文儿,是在朋友肖阳的生日派对上。
那是个初夏的傍晚。她穿着乳白色的无袖短装,配上浅蓝色的牛仔短裤,齐踝的白袜与白网球鞋,剪了当下女孩儿时兴的韩式短发,素净的脸上,一双大眼,看人的时候水灵灵地,仿彿盈满了温润的笑意。小巧的鼻头微微上扬,上唇的弧线优美地在嘴角勾出一抹似笑非笑的新月。
文儿身形袅袅婷婷,想是刚从炙热的阳光下进来,脸颊、手臂、与一双光润修长的腿上,仍泛着淡淡的玫红。略带吴侬腔的普通话,清脆中透着温软。
我当时注视她的眼光,想必是火热而无礼的吧!因为与她握手的时候,我可以清晰地感觉到一丝红晕掠过她的脸颊,眼中也闪过一道似羞似嗔的光芒。
她的手纤细而柔软,掌心传来微微的温热,不像一般女孩,手心多是冷冷的。
晚宴中,我拼命制止自己像白痴一样地凝视她。但一颗怦然而动的心,却像初恋少男般的惶惑。
当我的眼光,扫过文儿所在的位置时,她四周的人物,仿彿瞬间黯然失色了。
那是一顿食之无味的晚餐。饭后,大家在客厅里闲聊。座位不够,所以众人围着茶几环膝坐在地毯上。
文儿竟然挤到我的旁边坐了下来。
我像个刚拿到心爱玩具的小孩,心怦怦然地充满了喜悦。朋友们插科打浑,荤素不拘地讲起了笑话。
平时就让朋友们称作冷面笑匠的我,这时更是灵思恍如泉涌,适时的一两句话、一个小故事,都能让朋友们开怀大笑。就连平常对我不太感冒的一个小伙伴儿,也不时笑得眼泪直流。
在众人的喧哗里,我能清晰地分辨出那道响在身边的清脆笑声。有时偷眼望去,与她的眼波相接,那大眼里的笑意,让我在悸动中,说不出的满心温暖和舒畅。
夜渐深了,朋友们开始讲鬼说怪。室内强劲的冷气,凉飕飕地在皮肤上养起鸡皮疙瘩。文儿睁大了眼听着,双臂却把膝盖抱得紧紧的。身子也缩成了一团向我靠来。手臂与大腿的肌肤短暂接触,我可以感觉得到那丝缎般的光润,更有那丝缎所没有的温热。
我讲完了一个与浴室有关的鬼故事。出人意料地,文儿伸手打了我一掌:“害我不敢去洗手间了!”望着那张宜嗔宜喜的笑脸,我着实发了一会儿的呆。直到她噗嗤地一声轻笑,跳了起来向洗手间跑去,我才傻傻地“啊”了一声。
文儿从洗手间回来后,又挤到我身边坐下,身体越发的靠紧了我。在大家争辩肖阳讲的鬼故事是真是假的时候,文拿指头戳戳我的手臂,低声地说:“讲那么恐怖,晚上睡不着了!”
我低着头听她讲话,两人的头几乎碰到一起。闻着她身上散发出的一股幽暗的暖香,看着她粉红色的舌尖在雪白整齐的牙齿间跃动,我内心涌起了一种观赏艺术品时才有的感动。
她见我发呆傻笑的样子,微微一笑,转头把下巴搁到膝盖上。眼睛望着正在讲另一个故事的肖阳,不再讲话。那一瞬间,我清楚地再度捕捉到她那又羞又嗔的眼神,很奇怪地,我竟然有一种心痛的感觉。
两点多钟,大家在呵欠连连声中互道再见。分手前,一些朋友约了明天一道打羽毛球,我趁机会求文儿的意见,她很爽快地答应了。
接下来几天,我们一伙人天天都有活动。打球、游泳、野餐、看电影、画展、音乐会。频繁的互动中,诧异地发现,我与文儿竟有非常相似的人生观与兴趣。我更深切地体会到了文儿发自内心的善良与亲和力。
这些,再加上初见时惊鸿所种下的种子。文儿,在我心中一日深似一日地扎下了根,写成了我一生中不可磨灭的这一章。
2
这天,我们一伙人又约着上霍天宇家聚会。霍天宇是我们高中同学樊春梅的未婚夫,家族做房地产生意,很是发达。我们通过樊春梅认识了他。
难得的是,霍天宇并没因我们穷就小看或应付我们。与我们交往总是非常热情、诚心诚意的,因此我们也乐意和他打交道。
霍天宇家的豪宅,里面有泳池、影音室、麻将间、吧台什么的,应有尽有,是我们常去的“游乐场”。
游戏的时光总是短暂,一个下午,转眼就过去了。吃过晚饭,众人三五成群地,各自继续着白天未完成的活动。
会客厅里,樊春梅抓着两把吉他,大呼小叫地要我同她一起给朋友们伴唱。
我看见文在人堆里,假意推辞了一下,便满心欢喜地接过。众人兴致颇高,七嘴八舌地翻着歌单选歌,在我和樊春梅两把吉他的伴奏下,不一会儿,竟唱了二三十首。这时,霍天宇在书房里招呼樊春梅、肖阳等人,要他们过去帮忙。樊春梅嘟嘟囔囔地放下吉他,临走,却怂恿着剩下的几个人逼我独奏。
众人一阵起哄,而我也是周瑜打黄盖,愿藉此机会机以六弦娱美人。
我深吸了一口气,正了正坐姿,铮铮淙淙地弹了起来。两首中间的停顿,我都只敢飞快地瞟文儿一眼,深怕乱了心情。
即使这样,在我匆匆一瞥间捕捉到她那明亮异常却充满惊诧的眼光时,依然让我心神起伏不定。
几曲弹完,我从紧绷的情绪中松弛了下来。周围的朋友直叫完美,文儿也跟着附和。我随手抚着吉他,假装不在意地瞟着大家。
文儿斜倚沙发上,左手托着腮,专注地听我悠悠地拨弄着吉他。
即兴来一首地中海风小夜曲,在晕黄的灯光与落地窗外婆娑的树影陪衬下,酝酿着温暖而慵懒的气氛。白纱窗帘在晚风的挑逗下,不时地轻颤出微弱的涟漪。
空气里,若有似无地弥漫着不知名的花香。偷眼望去,文儿原来清亮的双眼,此刻却濛濛地像覆了一层水雾。似痴如醉的神态,看得我心中一痛。恨不能把心中满溢的疼惜与爱怜,在下一刻从六根弦上全数地挥扬出来。
“开战喽!”肖阳在书房里大叫。一群赌棍“轰”的一声,全涌了过去。
没几分钟,书房里就“噼哩啪啦”地战斗起来。
我耸耸肩,收了吉他,坐到地毯上。剩下的几个人商量着去游泳。我摇了摇头:“太累了,今天不去了!”出乎意料地,文儿也接口道:“我也不想去,你们去吧。”
众人一哄而散,向后院去了。霎时,客厅里就只剩我与文儿两人。我的心登时“砰砰砰”地跳得飞快。
有一搭没一搭,不着边际地聊了一会儿,心里始终骚动着不安。我看着文儿似笑非笑的脸,沉默了一会儿,我终于忍不住,嗫喏着:“文儿,我有话想对你说。”
“嗯?”从她略带淘气的眼神里,我清楚地看出她知道我想说什么。
但是我已经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觉得非得说出来不可。
“你知道吗?从第一眼见到你,我的心里就全都是你。白天、晚上、每分、每秒,都是你。什么事都不想做,睁眼、闭眼、吃饭、喝水、弹琴、讲话,都是你!”
我一气说完,深呼了一口气,睁大眼睛盯着文儿看,等待她的判决。,内心充满了期翼和不安。
“傻瓜…”
文儿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眼中的淘气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那充塞天地、弥漫六合的柔情,让我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她欠了欠身,伸过一只手来,轻轻地刮了一下我的鼻子,抚着我的脸。
“我也想你呀。”简单的几个字,听在我耳朵里却如若天籁。
霎那间,我脑海中仿佛响起了贝多芬第九交响曲中的欢乐颂合唱;
我仿佛看到了满天星光闪耀,遍地繁花;
我仿佛看到了成千上万,瑰丽奇彩的烟火同时在夜空绽放!
我想冲出门去,大叫一声,昭告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