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的月光

20230206

早上，我揽镜梳妆，在脸上重重叠叠涂了三四层什么水、乳、霜什么的。看看镜中的自己，脸色惨白。平时不努力，临阵抱佛脚的手残党化妆等于毁容。涂唇膏的时候，我杀气腾腾地说：今天，我要手撕二奶！

当然，最后的结果，二奶没有被我撕了，我却被无言的愤怒搞得像一只随时就爆炸的气球。

因为，这个二奶身上完全没有一点狐狸精的成分——她的年纪，大概和我的侄女一样大，穿了一件柔粉的唐装，外层罩着一层纱；圆润的脸，五官甜美而平淡，目光游移不定，声音绵软无力——这是个百分之百软妹。

我一下子泄了气。

再看她的丈夫，一位著名高校的教授，我先生的同学，已经五十多岁。他稳坐桌前，徐徐道来他的得意和烦恼：他和“娟子”所生的四岁的女儿和一岁多的儿子生活中种种细节，他如何给孩子们自由并让他们遵守规则；他们换了三四十个保姆以及对岳父母养育孩子观点的不满。

他说，从前有不成功的教训，也就是他和前妻的大女儿，现在已经把他的微信拉黑了。

那个女孩子我见过，大概七八年前，他们一家邀请我们家庭聚餐，他太太也是他们的同学，大家都认识，给我孩子带了一套吴姐姐讲历史的丛书。吃完饭，大家走出餐厅，他搂着比他高出半头的女儿的肩膀，与我们挥手道别的情景印在我的记忆中，让我笃信这一家人的幸福。

几年后，先生与同学聚会回来，说起他在饭桌上洋洋得意地宣布他们生了二胎的事，大家艳羡着恭维之后，他透露出是与另一个妻子生的。再过两年，先生回来又说，他在酒桌上又得意地宣布生了三胎。这些俗套的狗血故事实在毫无新意。但如果联想每一个细节，都会令人感到悲伤和愤怒。

因为他大女儿的成长因为父母的感情破裂而受到严重影响，她对父亲的仇恨不知道何时才能化解；因为他本来应该与我们处于大致相同的人生阶段，互相交流已经成年了孩子的发展规划，他却在这里侃侃而谈学龄前儿女的琐碎细节；他在我的左侧，尽显老态，而我的右侧，是一个年轻妈妈单纯又崇拜一切的样子。

我感觉到自己被几股力量往不同的方向撕扯。凡尘俗事折射着多维度的荒诞和悲凉，让我哭不得又笑不出。我站在当下，回望不到源头，又看不出尽头。我只能以上岸者的姿态，同情地看着他们，苦笑着说：唉，这就是生活，你们的路还很长……

这时，我望向坐在我对面的先生。我不知道，在他眼里，我染发后又褪了色的白发，在这个时刻，是否会勾起他的怜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