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你并没有那么重要
认识阿竹婆婆,是在一个宾馆里。
那天晚上我们报名参加义工的人在图书馆门口集合,由于第二天要赶早做事,家远的人要提前入住。
机缘巧合之下,我和阿竹婆婆住在一间宾舍,我有些担心老人家睡觉打鼾,或者跟我说话唠叨,影响第二天的精力。
事实上,我的担心是多余的,阿竹婆婆满脸笑容,说话细声细语,就像宫廷里柔弱沉静的妃子,只是老去了容颜,精神依旧是娇滴滴,羞羞切切的模样。
这反倒让我觉得不好意思,不知放松一些好,还是客气一些好。
我在收拾自己的行李,准备了睡衣去洗个澡去睡,阿竹婆婆一边晾衣服,一边说着家乡话,后来我才听明白,她说的是自己从家里走过来的,坐公交车反要的时间更久,夏天热,不知道宾舍是否有空调。
我赶忙去开空调,我让她等一会儿就好了,先坐着休息一下,阿竹婆婆感受到了凉意,感激地对着我点头微笑,她说烧一壶热水一会儿喝。
我看到她拿着烧水壶接了水,烧好后又倒了,她说要消消毒,宾舍的工具不知道干净不干净,又接了一壶水之后,她才去整理自己的行李。
这时,我已经在跟她说话期间,做了一会儿阅读,她轻轻地从我身边走过去,脚底几乎没有发出声音,动作轻柔调和,我一抬头,发现她戴了一副眼镜,手里捧了一本放在背包里的书。
我很惊讶,想象着她平时在家里的那些夜晚,桌上一桌好菜,周围亲人相伴,吃完刷洗碗筷,然后用香皂把手上的洗洁精和脏水去除,认真涂抹上一层淡淡花香的护手霜,走进温馨灯光的书屋,戴上老花镜,开始阅读一本自己喜欢的书。
其实,你并没有那么重要就像杨绛先生一样安详美好。
我对她唠叨的担心,是多余的,林清玄说,你的气质里,藏着你读过的书和走过的路。阿竹婆婆不会像其他老人那样,拉着年轻人诉说家常,她给我的,是年年岁岁一床书的精彩,是经历沧桑岁月的平静。
我很欣赏,虽然劲爆突兀,肤色古铜,牙齿琐碎,佝偻要背,但是骨子里的气质是坚挺的,就像傲骨的竹子。
晚上十点入睡,我睡的很好,第二天阿竹婆婆起的很早,五点不到,她就开始轻轻地穿衣服了,我躺了几分钟,也开始起床洗漱,白天做事的时候,她很勤恳,任劳任怨,并无半点怨言,很是欢喜。
后来我们依旧共事,但各自忙各自的,很少说话。
前几天我在做签到,忙着看电脑上的表格,感觉有个人轻轻地走了过来,我一看,是阿竹婆婆,我才恍然记起,已经许久未见到她了,大概两个月,亦或是三个月?
如果那天她不来,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想起这个人,或许永远想不起,这个人,曾经在我的生命中出现过。
我有些惭愧,支支吾吾地问她,阿竹婆婆,好久没见你了,最近还好吗?
阿竹婆婆每次签到都很郑重其事,别人签到的时候,就像此刻自己成了明星,怎么个性怎么来,不管我认识不认识,所以在电脑上登记,还是很费劲,毕竟我能力有限,没有研究过草书。
可是她不一样,阿竹婆婆写的名字很有力量,有书法的功底,虽然因为年老拿笔的手有些颤颤巍巍,但丝毫影响不了她的一手好字,我时常称赞她,她总是说,过奖了,谬赞了,我觉得此时,她像是一位江湖侠客,虽然是女人身,却有大丈夫情怀。
我发现她的笑容里带着忧伤,她不是真正地微笑,她签完名字,回答我问她的最近可好,她说最近在家里……还没有说完,旁边又来了一些人签到,这是我做义工的职责,我且没有继续关照阿竹婆婆。
后来已经没有人来了,我开始整理表格,就在这时,我看到肖阿姨正在跟阿竹婆婆谈话,她们说了什么,我听不见,我只看见肖阿姨拍着阿竹婆婆的肩膀,像一位母亲安慰自己的孩子,自己受伤的孩子。
阿竹婆婆在哭,哭的很伤心,我放下手里的活,走上前去,不知道说什么才是,最后说了一句,您别太难过了,都会过去的。
阿竹婆婆噙着泪水,拉着我的手说,谢谢,谢谢你们……
我不知道,也不想问阿竹婆婆在这一段日子发生了什么,我看着她哭红的眼睛,陷入了沉思。
这个世界以自己的方式运转着,午夜时分,大部分人沉睡在黑夜中,而有的人,为了养家糊口,为了工作事业,在加班加点,在街道上干活,大部分人留恋在清晨的被窝里,而有的人,天还没亮,就已经挑起几筐水果,扛着压弯了肩膀的扁担,对公交司机说好话拉他们一程。
有些人锦衣玉食,酒肉发臭,有些人捉襟见肘,为了填饱肚子,对刁钻刻薄的老板忍气吞声。
有些人因为男朋友没有按时说一句晚安而与心爱的人争吵不休,有些人在医院里,在生命的尽头叹息人生苦短,又因惧怕死亡而心中不安,如果还能健康,如果还有时光,如果那时候能实现梦想,如果……
我曾因为做错一件事情,或者对不起一个人而陷入后悔,我怕那个人一直记得我的不是,留给他不好的印象,因为我心生烦恼,后来发现,别人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就在我忧心忡忡的时候,他们早就去忙自己的下一步事情了。
所以,你不必担心别人心里好不好受,错了就去道歉,悔了就去改正。多了,就是妄想,人容易活在自己的妄想之中,可这一切都是无常和虚幻的。
就像曾经吵过架的人,还有曾经深爱过的人,最后都消失在了我们的生命中。
其实,你没有那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