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侠】江湖录｜卷一·看江湖（36）戏终
之后，就是杨文长和方老将军的对话，以及人群的数次骚动。
云麒饶有兴致地看着，看到方老将军作保的时候，啧啧称道：“这两个家伙，打得一个好配合啊，昨天闹出矛盾，今天大义凌然，任谁拿出去说，若是心里没有先埋下他们有阴谋的定论，必然会觉得这两人都是通情达理又义薄云天的人，一个督统爱民如子，一个将军宽以待人，但又因为闹了矛盾，不会坑瀣一气，嘿嘿，真是好搭配。”
郭广威也问郭闻达：“你注意到了人群的骚动有什么异常没有？”
“注意到了，每一次，都是他、他、他和他先起头喊话。”说着，郭闻达指向分别散落在人群中的四个不起眼的人。
他们穿着粗布衣服，头巾也是很普通的方巾，看不出什么别样来，但是若仔细看去，就会发现他们身形比之旁边的一般人精壮得多，而且手上半松半紧，好似随时要发力的样子，神情也远不像周围的人那么自然。
“这些应该都是城主府或者将军府的人了。他们带头领着人群呼喊造势，其实也是为了给那些即将带消息出去的人看啊。刚才你们打探到的消息，不是有好几拨人急着要出城么？恐怕那些就是南安王真正的探子，不过现如今，恐怕已经出不去了。”云麒慢悠悠地喝起茶来。
“嗯……老大，你看要不要我开条道儿，让那些人出去？屏江派还是有点门路的。”郭广威问云麒。
“别瞎参合了，没什么意思，引火烧身。安稳日子过够了？又要开始刀头舔血了？”云麒瞟了一眼郭广威。
“嘿嘿，我就是觉着，让杨文长这么顺利的做好这一步，对我们屏江派不是什么好事儿啊。”郭广威笑着回答。
“这倒未必。扑蛟帮、天河派都不是傻的。特别是金富贵那家伙，你是知道的，花花肠子比你多得多。他都站到了杨文长那边，恐怕有些你不知道的事情，在他看来是能够成事儿的原因。你可以不信任他这个人，但是你可以信任他的眼光，若不然现在天河派掌门也不会是他。其它弦城势力也都已经被拉拢了，这倒是很奇怪，为什么杨文长没有拉拢你？”云麒问郭广威。
“他来找过我，但是我没和他结盟，老大，当初三国叛乱，边境战事都曾打到过各国的腹地，那场面，真的是不好看，死人那是成片成片的死。我不想再看到那样的日子了，心里过不去。所以我没打算和杨文长一伙儿。他找了我四五次，都被拒绝之后，他也没翻脸，只不过就成了现在这样了。”
“嗯，你们越来越边缘化，若不是你和那班手下弟兄们得力，恐怕已经被蚕食掉了。”
“是啊，虽说现在屏江派是弦城三大帮之一，可那是因为百姓靠着我们屏江派吃饭的人太多，杨文长他不好坏了别人的生计，毕竟民心现在对他来说太重要。可若是真到了清算的一天，嘿嘿，不敢想啊。”郭广威虽然笑着，可笑容有些苦。
云麒看着底下已经开始四散的人群，突然好像想到了什么，说：“杨文长不行，那那个老头呢？看得出是个真的讲义气的人，跟你应该意味相投啊郭二。”
“方老将军的线不好搭。至今没机会。”
“那就见步走步吧，也还有时间，不行大不了跑呗，哈哈。别随便让我去杀人全家啦，到时候还要提着一堆头去祭拜你，多麻烦。”云麒笑呵呵地说着。
“知道了，老大。”郭广威心头却很暖。这么多年了，这个老大虽然嘴臭脾气差，但还是真心实意关心自己的。
“但是话说回来，就算看得懂杨文长是要干嘛，可为什么偏偏选这个时候呢？他只要窝在弦城，南安王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他只要清洗探子就可以了，为什么要演这么一出呢？”云麒有点自己问自己的意思。
郭广威听了，想了想，说：“会不会是五年一次的述职时间到了？”
“南离也学大奉，每五年督统都要进京述职半年？”
“是的，上一次杨文长离开弦城半年，就是方老将军帮他镇的场子，那时候方老将军就是代督统。”
“啊，这么说起来就说得通了。原来是他要去天寺城了，要保命啊。”云麒笑了。
“为什么这么说呢？爷爷，他这般做后，就能保命了么？”洛天云不解地问，这个问题其实郭闻达也想问，可没好意思问出来。
“是的，这个表态和对探子的清洗，最大的目的其实就是让南安王不敢在天寺城杀了他。因为南安王赌不起。杨文长将南安王的探子清理干净，南安王就成了瞎子，江心道这边的情况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他不知道杨文长是不是已经安排好了，只要他一砍掉杨文长的脑袋，这边就开始翻天，也不知道他把杨文长砍了之后，应该怎么接手江心道，甚至不知道大奉会不会趁这个机会蚕食掉江心道。这里面任何一个损失，他都承受不起。而杨文长这么一场戏，就给了他一个台阶，一个双方可以暂时相安无事的台阶。在不能赌的前提下，南安王为了南离，只能继续以对待忠臣的态度对待杨文长。所以杨文长一定可以活着回到江心道，回到弦城。”
“这种勾心斗角，可真是……”郭闻达不知道怎么形容了。
洛天云倒是听得津津有味，一旁的袁落榆也暗自点头，看样子是学到了什么。
就在众人闲聊的时候，底下的人群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带着人群四散的，还是之前郭闻达指出来的那几个人，他们一边高喊着散了散了，一边朝着不同的方向走，引着人群也随着他们分散了去。
台上的家丁拿出准备好的白布和挑棍，将杨显怀包起来，扛走了，走之前，方老将军还上台去，给杨显怀的背后上了不少药膏。
看着好戏已经收场，云麒一行人也打算打道回府。
在准备起身的时候，郭广威看到对面扑蛟帮的那几人站起来，面向自己这边，于是他停了动作。
云麒看到了，也没站起身，继续喝着茶，想看看对面打算做什么。
其余人看到两个前辈都不动，自然也跟着安坐。
扑蛟帮帮主雷冠潮看了一会儿，露出一个让人捉摸不透的笑容，然后遥遥对着郭广威一拱手。
他身后的雷念生、黄四勤和张风骨也跟着一齐行礼，包括雷念童和那几个扑蛟帮的年轻人，以及一整层的帮众，也都齐齐行礼。
之后雷冠潮也没等郭广威回礼，就带着一群人呼啦啦走了。
“嘿，这老泥鳅，这算什么意思？”郭广威一时间奇怪得很。
“呵呵，安生坐着，恐怕等会还有呢。”云麒笑了。
“还有什么？”郭广威问。
“自己看。”
随着云麒的话，原本散落在台前各个方向的，不同帮派和势力的人，一个个走到这个茶肆下边，看着云麒一行人，接着一个又一个的朝他们行礼，也都不等郭广威回礼，就带着自己的人马走了。
这么一拨又一拨的人来行礼，然后走，基本上弦城所有势力都来了。
除了实在是太小，完全没有什么实力的那些，剩下的全都走了一遍过场。
待到最后，只见一个年轻道人，穿着金线镶边的月白色玄黑边道袍，背后跟着负剑道人和胖瘦道人，以及十几个气势汹汹的年轻道人，朝着自己这边走来。
看到他们，郭广威的脸色就不怎么好了。
来人正是当年血麒麟的战友，如今已经快没有来往的天河道人金富贵。
看着这个借由悬河心经让自己返老还童，显得异常年轻的当年的战友，郭广威还是有些五味杂陈的。虽然二人如今实力和势力都不分伯仲，可正如云麒所说，钻营这事儿，十个郭二，都不如半个金富贵，这让郭广威很不舒服。
金富贵带着人来到楼底下，和其他人一样，遥遥对着楼上的人行礼。
他的表情和态度就比之前那些人傲慢得多了，一副看不起人的表情，动作也很随意。
云麒看了，笑着对郭广威说：“看看这小子，根本不把你当回事儿啊，哈哈哈哈，郭二，还不下去抽他？”
“嘿。”郭广威嘿然一笑，有些自嘲，“这小子，也有不把我当回事儿的资格，他们这是在向我示威啊，杨文长临走前向我亮牌，是想告诉我，让我安分点儿？”
“差不多这个意思，当然，他可能也想让你明白形势比人强，让你加入他们。”
“嗯……”郭广威沉吟。
“刚才还刚说你呢，慢慢来，先别急。眼前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啥事情？”郭广威不解地问。
云麒也没回答他，而是探出半个身子，朝着已经待人走远的那帮天河派的人喊：“金富贵，你他妈给我回来！”
这声音之大，四周围的人全都听得到。
可偏偏天河道人不得不听，他太了解自己的老大了，如果他敢继续走，恐怕下一刻就得死在这儿。
于是他颤颤巍巍地转头，压抑着怒气，看向云麒。
云麒看到他转身看向自己，就招招手，很随意的样子，像在召唤自己的宠物来到跟前。
金富贵咬着牙向前走了几步，却看到云麒一脸戏谑，挥挥手，仿佛在赶走什么蚊虫一般：“滚吧。”
“扑哧。”一旁的袁落榆笑出声来。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