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汤溪河 - 草稿
故乡的汤溪河 - 草稿
从老家徒步走到汤溪河大约三四里路的光景,老家的房屋坐东向西深居峡谷之中,四面环山,门前的一条公路仿佛环绕在峡谷深处的纽带,和外界联系起来。一条小溪潺潺地流过,溪水清浅,怪石嶙峋。
顺着公路拐过二道弯坳,就是一个小镇,又有一条小溪从崇山峻岭中蜿蜒而来,二者合一,水流喧哗入耳。峡谷深壑幽凛,怪石峥嵘,眼前危峰削立,逼迫而来,让人陡生一种对自然的敬畏之感。
走出峡谷,一种压迫感释然而去,顿觉豁然开朗,眼前又是一个镇落,让人不由吟起"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诗句。两座石拱桥相望而立,一座通车,一座行人。通车的是单孔桥,而让我印象深刻的就是那座古老的人行桥了。
远远望去,桥身仿佛半弦的月牙线横垮小溪两岸,溪水在此和汤溪河相接连,于是乎,平潭如镜,风抚水面,水生漪涟。小时候路过此桥,挑担的,背筐的,荷锄的,赶路的经常出没其间,而现在随着汽车的普及,小桥没落了起来,桥上己有荒草丛生。桥身两边各有两个拱形门,桥身由石头砌筑而成,不知始于何年。人行通道也是拱形的,拾级而上,是一段平台,然后又拾阶而下,桥边是一棵参天的黄桷树,然后是院落和巷道,汤溪河在蓝天白云下,宛若一条银色的飘带,随着峰回路转的沟沟壑壑,一路奔流而来。
不知道多少的风雨陪伴着石桥走过了多少的岁月,那些石头无言地诉说着一种沉淀的沧桑,抚摸着雕廊石砌,仿佛抚摸到了岁月的灵魂。历经风雨的洗礼,石头己变成了人间烟火烘烤的颜色,驻足其上,仿佛能嗅出人世间的烟火味道。黄桷树扎根于石缝之中,虬须错节,如手攀附悬崖峭壁边。一俟春天,树上芽苞如指,缀满枝头间,嫩黄可爱。及至后来,指叶慢慢绽展,颜色也渐渐转成墨绿,到了盛夏之时,己是枝繁叶茂,浓华荫盖,是附近人纳凉的好去处了。
鹅卵石铺成的古巷道,陈旧的老房屋,巷子深处飘香的坛子酒,舂米的石臼,手推的辗磨,透着乡村原汁原味的生活。转过巷道,顺着一条小径就下到了汤溪河边,河边有一条摆渡的木舟,渡过这条河,就是通往外婆的山间小路。
这里的河床地貌又截然不同,比较平缓,沙滩止遍布着鹅卵石。在阳光的照耀之下,河水如发光的银练,波光潋滟。特别是浓露秋华之时,雨霁初晴的早晨,河面白雾腾腾,轻纱幔卷,风逐氤氲,云蒸霞蔚,群峰若隐若现,橹声声,一叶扁舟破雾而来;犬狺狺,白云深处作耕田。此情此景,仿佛山在云里游,人在画中走。
河水临渊成潭,潭底水苔铺地,青丝随波流转,于是幽墨如许,清浅处,可见鱼翔其中。有时河水又滩流成急,湍急喧哗,浅滩处鹅卵石清晰可辨。白色的鹅卵石晶莹剔透,黑色的则黢黑透亮。大则如拳头,小则如米粒。滩涂上生长着芦苇和野草。孩提时代,最喜欢跟着母亲渡过这条河去到外婆家,沿着河边的乡村野径大约走路半个时程就是外婆的茅草屋了。
山上栽着青松树,漫山遍野的茅草,悬崖上野藤攀缘而生,灌木丛莿。山上的土地比较贫瘠,和对面的良田沃野比起来,自然相差甚远,但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很多都从牛羊放养为生,农闲时就扛着自制的火铳,牵着猎狗上山打猎,然后拿到集镇上贩卖。外婆和舅舅住在半山腰,从汤溪河边的公路边能看到一萢萢竹林,外婆的茅草屋就掩隐其中。土制的夯墙仿佛老人皴皮皱裂的手掌,不是这儿有个小缝,就是那儿漏风。但在我的记忆里,外婆家是最温馨的,最幸福的记忆就是围坐在灶隚边,外婆裹着头帕蹒跚地忙碌,母亲则陪着外婆唠嗑,话里长话里短的,柴禾燃起的火苗就映红了母亲和外婆的脸庞,而灶壇的周圆便被烟熏火燎得黢黑,屋顶就结着烟火的丝尘,有时候掉下来,落在身上,落在碗里锅里的,大家不以为然,继续吃饭,继续唠嗑。那烟重火燎的墙里面,仿佛藏着我的回忆,有外婆的气味,有儿时的气味。外婆门前有一株很老的皂角树,皂角成熟的时候,母亲都会用背篓背回来洗衣服。门口还有一棵柚子树,母亲也会捎带几个。
最有趣的就是和表姐妹,表兄弟们到汤溪河捞虾捕鱼了。到了夏天,几个人偷偷下到河里,有的钓鱼,有的在山野里找吃的。挖丝茅草的嫩根,挖折耳根,扯酸韭草。回去时还顺便摸瓜摘果,往往也小有收获。或者一起去寻找野味,偶尔也能捡到野鸡蛋,逮到野鸡或野兔,然后炖了大快朵颐一顿。
站在外婆家俯瞰下去,汤溪河一览无余,白鹭时而盘旋翻飞,时而涉水啄食;随着建筑的热潮兴起,淘沙船三三两两的在忙碌,运输船轰鸣着掀浪前进,河滩上堆着一摞摞的沙丘和鹅卵石。村庄炊烟袅袅。后来外婆作古,随着舅舅舅妈的相继过世,表姐妹的相继出嫁,表兄弟们为了生活远走他乡,外婆的旧居也就断垣残壁,荒草萋萋了。
汤溪河在九斤坝冲出了滩涂,滩涂两边是农场,农场垦田屯地,阡陌纵横。春天青苗盎绿,两边的护堤春风裁柳,如丝绦飘拂;汤溪河水如少女的眸波春光荡漾;夏天青山绿水,蓝天白云相映成趣;汤溪河如丰盈的姑娘热情奔放。秋天汤溪河边稻浪翻涌,硕果累累。汤溪河如成熟娴静的少妇,秋水凝畑。冬天汤溪河两岸蓑草连天,迟暮霭霭。
再见汤溪河,今非昔比,不可同日而浯了。原来那如注的河水,俨然成为了碧波荡漾的湖水,原来的河堤,农场,公路都沉睡在了湖底,只能在脑海里回忆原来的模样,高峡出平湖,汤溪河也不再在涨水的季节里如脱缰的野马,爆发出洪荒之力。因退垦还林,植被的保护,汤溪河一年四季清蓝平镜。
三峡工程是库区人的福祉,是勤劳智慧的中国人民创造的人类奇迹。搬迁的库区高楼林立,气象万新,一派欣欣向荣太平盛世的新模样。只是偶尔还是会想起从前的汤溪河,望着眼前万顷碧波,湖光山色,青山环绕,很想从此归隐田园,寄情山水;从此泛舟湖上,一手执杯,一手执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