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婚》第37章 相依为命

    时间回到十几分钟前，孙洪扬途经护士站回办公室，听见护士们正在讨论一个刚刚从急诊推过来做颅脑CT的小女孩。直觉让他停下脚步，问起了护士这个小女孩的情况。护士们看到平时高冷的孙大夫竟然主动搭话，争相把小女孩的样貌、病情告诉了孙洪扬。

　　孙洪扬越听心越凉，他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拔腿向急救室奔去，在急救室门口，他看到了高山，他捏着高山的肩膀，把高山都捏疼了。高山本来就厌恶他，看见他这幅关心阮多多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出来，她一下子甩开了孙洪扬，还没等孙洪扬开口，她抢先开了口：“是，是阮多多。医生说希望不大。”

　　孙洪扬一屁股坐在高山旁边的椅子上，他想起了阮柒，向高山问道：“你给阮柒说了吗？”

　　“说了”。高山挪了个位置，远离这个令她厌恶的男人。

　　孙洪扬根本没在意高山的举动，他满脑子都是阮柒和阮多多。他告诉自己不能慌，阮柒还需要依靠他。他定了定神，便给阮柒打了电话。让他在家等着。

　　“嘭”一声，阮柒的手机掉落在地上，屏幕粉身碎骨。刚刚还镇定的阮柒在接到孙洪扬的电话之后，精神变得恍惚起来。他踉踉跄跄的走进客厅，撞倒了网袋里的蚂蚱，蚂蚱终于逃出生天，蹦蹦跳跳的四散而去。他拿起处理好的蚕蛹，失魂落魄的向厨房走去，地上的蚂蚱被他踩死了一片。

　　他循着惯性，开火，倒油，洗蚕蛹。蚕蛹没有沥干水就倒入热油中，滚烫的油花四溅开来，溅到他的脸上，手上，瞬间起了红色的水泡。他无知无觉的继续翻炒，他记得女儿最爱吃昆虫，最爱吃蚕蛹，他要把蚕蛹炸的香喷喷的，喂给女儿吃。

　　他想起中午女儿还点了香酥蚂蚱，他又返回客厅找蚂蚱，网兜里的蚂蚱已经没有了，看到地板上被踩死的蚂蚱的尸体，他用拢起来放到碗里，拿到厨房，又倒进炸着蚕蛹的滚油里，蚕蛹和蚂蚱在油里上下翻腾。

　　孙洪扬一打开家门，就闻到了呛鼻的油烟味，整个室内弥漫着雾气。他喊了一声阮柒，无人应答，他跑到厨房，看见阮柒对着一口装满热油的锅出神。他赶紧过去关掉燃气灶，打开抽油烟机。把锅端下来就要往洗碗池里倒，阮柒一把拉住他的手。热油晃了几下，差点倒在孙洪扬脚上。

　　阮柒无限温柔的开了口：“这是给多多的，多多最爱吃我炸的蚕蛹和蚂蚱了。晚上等着多多回来吃。”

　　孙洪扬热泪一下子涌了出来，滴到热油里泛起了点点油花。他放下油锅，看到阮柒被热油烫伤的手和脸，抱住他安慰着：“好，好，小柒，我们拿着这些菜去找多多，好不好？”

　　阮柒答应着，把蚕蛹和蚂蚱捞出来放到女儿可爱的饭盒里，扯了扯孙洪扬：“走吧，多多放学该饿了。”

　　孙洪扬强忍着再一次奔涌而出的泪水，搂着阮柒出了门，阮柒一直把女儿的饭盒抱在胸前，就像得了个绝世珍宝。

　　孙洪扬左手开车，右手一直握着阮柒的手，阮柒反而安慰着他：“没事，闺女不就是生病住院了吗？别担心，会好起来的……，会好起来的。”说着说着，阮柒却不自觉的流下了热泪。

　　孙洪扬拿纸巾给他擦干眼泪，拉过他的手亲吻着，一直重复着：“小柒，有我呢……还有我呢……。”

　　就在他们向医院疾驰的时候，学校的教导主任发现阮多多的家长还没到医院，嫌高山通知不及时，自己又打了无数次电话给阮柒，想让阮柒赶紧过来，可阮柒的手机还躺在他家的阳台上，勿自震动不停。联系不上阮多多的近亲属，教导主任只好指挥着学校里的老师找到阮多多的奶奶曾女士的电话，曾女士接到电话，得知孙女出事，儿子电话打不通，她也立马打车去了医院，一路上焦急忐忑，心肌不断地绞痛起来。

　　孙洪扬搂着阮柒来到急救室，急救室门外，高山、教导主任和校长都在外面等着。一位医生从急救室里出来，他认识孙洪扬，委婉的告诉他：“我们尽力了。”说完，轻轻拍了拍孙洪扬的肩膀。

　　孙洪扬感觉肩膀上生生受了两拳重击，他的肩膀瞬间垮下来，搂着阮柒的力量减少了许多。阮柒挣脱开他的束缚，奔向急救室。

　　孙洪扬刚要跑过去拉住阮柒的时候，曾女士恰巧来到急救室，听到医生的话，她当即心肌缺血，晕了过去。孙洪扬一行人只好先稳住曾女士。

　　急救室里，医生护士正在整理急救工具，看见阮柒毫无预兆的跑进来，一位护士想拦住，另一位医生拉住了她，摇了摇头。他们悲悯的看着阮柒扑向冰冷的病床上那具小小的遗体。

　　阮柒把饭盒放在病床上，慢慢的掀开盖在女儿脸上的白布，女儿头发全部被剃光，脸上全是碘酒擦拭过后的棕黄颜色，他抱着女儿的头，仔细查看着，没有伤口。他轻轻掀开白布，阮多多裸露的小小身体上也没有伤口。阮柒心生希望，擦干泪水，跑到整理用具的医生面前跪下，无与伦比的哀求着：“大夫，大夫，我女儿……她还活着，她还活着，她没受伤，没受伤。你再救救她，救救她！我求你了！我求你了！”阮柒“嘭嘭”的朝医生磕着头。嘴里念叨着：“对！对！抽我的血，抽我的血！”

　　眼前的医生和其他几位护士把他扶起来，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把阮多多的情况告诉了他：“你女儿外表没有伤，但动脉破裂，颅内出血。送来时已经没有生命体征，我们还是按照急救程序对她进行救治。但是，很可惜，还请您节哀吧。”

　　阮柒听到这，像个发怒的雄狮一样，一把抓住医生的领子，把他拽到女儿跟前，摁着他的头低下对着女儿的脸，凶狠的吼道：“你他妈给老子看清楚了，她还活着，还活着！”转眼又满脸泪水的哭着哀求：“我求求你了，你给救救吧。她要哪个器官，取我的，取我的，给她。”

　　几个护士被这样的场景吓呆了，其中一个还报了警。孙洪扬听到阮柒的吼声，把曾女士交代给那个急诊医生，也跑进了急救室。

　　护士们认识孙洪扬，把情况告诉了他。孙洪扬抓住阮柒的手，硬生生的把他的手从医生领子上掰下来，跟医生道了歉，医生理解他们，也没有再追究。还拉过白布，轻轻的盖在了赤裸的小女孩身上。

　　阮柒脱力的跪在病床前面，孙洪扬搂着他的肩膀也跟着跪下来。阮柒抚摸着女儿的脸，伸手打开饭盒，拿出里面的蚕蛹喂到阮多多嘴前，轻声的哄着女儿：“多多乖，来，大老虎嘴，张嘴吃一个。”

　　阮多多永远听不见，永远吃不到了。阮柒把饭盒掀翻在地，抱着女儿痛哭起来，他把脸贴在女儿的脸上，女儿的皮肤上没有一丝温度，冷冰冰的回应着阮柒的撕心裂肺，他这才意识到那个爱吃昆虫，爱唱歌，可爱又懂事，希望爸爸永远幸福的小天使再也回不来了，再也不会有人甜甜的喊他爸爸了，再也不会有人缠着要他讲故事了。

　　门外的高山，听着阮柒悲恸的哭声，也留下了两滴眼泪。可这眼泪并不是为这对父女而流，而是为自己和倪裳而落。咸涩的泪水流到她的嘴角，她伸舌头舔了舔，却尝到了甘甜，这是复仇的味道。结局甚得她的心意，她谎称悲痛过度，身体不适，向校长告了假，回了家。

　　接警的警察很快来到急救室，其中一位就是调回市局的白茫，他一眼就看到了搂着阮柒跪在病床前的孙洪扬，他走向孙洪扬身边，留下自己的同事向报警的护士了解情况。

　　“孙大夫，怎么回事？”白茫单腿跪在地上拍了拍孙洪扬的肩膀。

　　沉浸在悲痛中的孙洪忙被白茫的一句话唤醒了理智，他在心里想着：“是啊，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多多在学校里遭遇了什么？为什么老师没有第一时间报警？”

　　一系列的疑问纷至沓来，他看着悲痛过度的阮柒，一直在心里告诉自己要坚强，要弄明白阮多多的起因，不能让她死的不明不白。他转头看向白茫：“白警官，多多的死有很多疑点，我不想让她含屈而终，我想报案。”孙洪扬语气坚定。

　　“好，我帮你，立案侦查。”白茫一口答应下来。就算阮多多的死是个意外，他也想帮孙洪扬找出这场意外的来龙去脉。

　　那边的护士说明了情况，被阮柒威胁过的医生也表示不追究。白茫的同事喊他收队，白茫把情况告诉了同事。同事听后也愿意帮助他们，他们告诉孙洪扬立马回队里汇报，孙洪扬道了谢。

　　阮多多的尸体不能永远放在急救室里，急救室的护士让孙洪扬劝阮柒放开抱着阮多多的手。阮柒崩溃了，此时的孙洪扬，只能坚强起来，他劝着阮柒：“小柒，这里是急救室，外面还有其他急救病人要进来接受救治。我们把多多抱到另一个地方，给她洗洗脸，换换衣服，让她美美的，好吗？”

　　阮柒一下子放开手，站起身来就要拉着孙洪扬往外走：“对，对，我要给多多买新衣服去，还要给她买顶假发，她要漂漂亮亮的。嘿嘿嘿嘿。我女儿最漂亮了，她要美美的。哈哈哈哈……。”

　　阮柒说着，也不管孙洪扬了，兀自踉踉跄跄的就往外走。护士抓住孙洪扬，问他要把阮多多的尸体放到哪里。孙洪扬嘱咐她们帮阮多多擦干净脸，先放到太平间，后续可能还需要法医解剖。

　　给护士交代完，孙洪扬就追着阮柒跑了出去，走在楼道里的阮柒实在无力支撑，在孙洪扬眼前一头栽在了地上。孙洪扬连忙扶起阮柒，查看到阮柒呼吸心跳都正常之后，招呼着自己的同事把病床推来，把阮柒送到病房，给他注射了葡萄糖和镇定的药物。

　　就在孙洪扬照顾阮柒的时候，负责抢救阮柒母亲曾女士的护士找到他，把曾女士突发心脏病，抢救无效的噩耗告诉了他。

　　孙洪扬安排了曾女士的后事，回到病房，看着昏睡中的阮柒，不知阮柒醒来得知自己一天之内接连失去幼女老母，还能如何活下去。他决定暂时不把曾女士去世的消息告诉阮柒。

　　爱女离世，爱人倒下，孙洪扬的悲痛无法言喻，可他必须得坚强的承受这所有的苦难，如果连他都崩溃了，那痛失所有亲人的阮柒将变得无依无靠，阮柒现在只有他，只能与他在这个冰冷的世界上孤独的相依为命。

　　孙洪扬握住阮柒的手抵在自己的眉间，发誓一定会拼尽余生支撑阮柒走出阴霾，幸福的活下去。他情难自禁，苦苦忍着悲伤佯装坚强的自己也需要一个安慰，他在病房里明目张胆的亲吻起阮柒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