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归草木间 ——读汪曾祺《人间草木》
今日重拾汪曾祺先生的《人间草木》,经过时间淘洗的好文字,在读者心中总能达成共识,无论是初读还是重读,这一笔笔草木都应了“序言”中汪朗先生所言:干净通透,不牙碜。
你何时放下,几时再拿起,都是最好,尽可畅然。
单就第一部分“人间草木”,就足可使你在这立秋时节,悠悠的在桌前小憩,发丝接着蛐蛐儿守夜的清凉。
秋菊堪餐,春兰可佩。生前的草木是打定了主意要让自己极富个性的走一遭。
就这样,草木,在汪曾祺的笔下,各有各的时髦。煤堆里摇曳生姿的芋头,石头下坚挺而立的豆芽,入冬不凋的桂花,风致楚楚的秋葵,白得耀眼的槐花,礼花似的枸杞子,红白相间的木芙蓉,记得自己岁数的山丹丹,有着童话情趣的车前子,将北京秋意染浓的爬山虎,老舍先生家长势姣好的菊花,黏着母亲回忆的伶仃瘦弱的秋海棠......这是草木的本性本心,也是先生的乐心慧眼。
无论处于何种境遇,先生从不曾冷落那个反射到人间、呼应在心里的草木世界。
成了“右派分子”后,汪曾祺被发到西山种紫穗槐。种花,在我们想来总不会累到哪里去。然而,天天一早上山,两个干馒头,一块大腌萝卜,在玩了命的刨树坑后,每日的午饭就只有这。苦的时候怎么办?找点乐吧。摘点儿山上酸枣,烧些蝈蝈充饥。紫槐花赏过了,一棵一棵地看,只不过是在他的心里,请风来做摇漾,姗姗可爱。当时刨的树坑,究竟种没种上那槐,他,无从知晓。
还有草原上的老曹,他个人最偏爱的正是紫穗槐。可我见老曹却联想不到紫穗槐。我掉进的是老曹的“红火”里,他的有趣、健谈、豪爽,都让我想着他就是那草原上的阿格头子与灰背青。老曹从小家贫,吃过很多苦,就像那两种草几乎是贴着地来长的。他在大青山打过游击,却亦逃不过在浩劫中被“捆押吊打”,甚而被打断了踝骨。然而他好了,能一拐一拐走路后,却还是那样“红火”,就像肥厚多汁的阿格头子,不曾让人见了他无端的枯萎。汪曾祺先生问“为什么要整他,要打断他的踝骨?为什么?”这是他以笔掷下的疑问,也该是万千读者以声投出的响音。疑问是恻隐与知觉的前兆,有疑问总比全盘接受要好。
年华向晚后,人归草木间。人与草木皆是同等,上承日月光华,下陷凡尘泥淖,都是顺着自然所赋予的,在其中立自我,求发展。人要不烦忧,先要有一颗在平等中欣赏草木的内心,正如朱光潜先生所说“我把自己看作草木虫鱼的侪辈......在它们说,生活自身就是方法,生活自身也就是目的。”
我是那草木
我正在完成今天的生长
天边,轰隆隆的,似有暴风雨来
那就请你看我在这暴雨中
怎样地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