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维：在入世和出世之间徘徊的佛系诗人

陕西蓝田县以南十公里，峰峦叠嶂，流水潺潺，谷中弥漫着花草的香气，山间树木丛生，瀑布随处可见，这里是辋川。幽谷中坐落一座别墅，是唐代大诗人王维的别业，称之辋川别业。一千多年前，王维在这里寄情山水，拥抱自然，写下一篇篇山水佳作。彼时的王维几经仕途失意，已无入世之心，他选择与自然对话，思索人生。

（一）

长安元年（公元701年），王维出生在山西蒲州。王家是当时望族，王维的父亲王处廉是地方小官，颇有文才；王维的母亲精通佛经，善于绘画。王维一小时候，父亲教他读书作文，母亲带他诵经绘画，小时候的学习经历为他之后作诗、入仕奠定了良好的基础。

公元708年，父亲去世，母亲便带着王维兄妹几个谋生。少时的王维便体会到生活不易，决心要考取功名，出人头地。此后，王维客游长安和东都洛阳之间，多才多艺的王维受到很多王公贵族的赏识，在长安城积攒了名气。

公元721年，王维不负众望，高中状元，因其从小精通音律，被授予太乐丞一职，掌管朝廷礼乐事宜，负责皇家乐舞的排练。在对音乐重视程度达到极致的唐朝，这个官职可以说很是吃香，王维也经常成为皇家子弟的座上宾，在王府指点歌舞，与王公大臣高谈论阔。

此时的王维正沉醉于仕途得意的喜悦中，未料到打击即将到来。在一次奉旨排练《五方狮子舞》时，他与岐王竟然选择用黄色的狮子来排练。在等级森严的封建社会，黄色象征着权力和尊崇，黄狮子舞仅能供皇上观赏。王维此举无疑为僭越行为，王维因此被贬至济州司仓参军。从朝廷命官到地方的粮仓保管员，王维为这次致命的疏忽付出惨重的代价。

（二）

在济州的几年，王维内心惆怅，苦于无法排解。公元725年，唐玄宗在泰山举行封禅大典，大赦天下。王维正好借机请辞官职，回家和妻子团聚。公元731年，王维的妻子离世。此后，王维南下吴越，游历江南，排遣自己心中的苦闷。在此期间，他写下很多描写江南景色的诗歌，或展现江南风情，或表达自己情致，如我们熟知的《鸟鸣涧》：

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

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

公元735年，王维听闻张九龄任宰相，他对自己被贬官始终心有不甘，于是上书张九龄，表达自己要为国效力，一展宏图的决心。在张九龄的举荐下，王维被任为右拾遗，为正八品的小官，相当于现在的监察机构助理，后又升职至给事中。

当时朝中政治斗争激烈，政局暗流涌动，官场勾心斗角，有识之士得不到重用，奸官佞臣手握重权。王维意识到官场险恶，身在其中感到十分心累，萌生出退隐的念头。于是他在辋川修建别墅，经常在那里闲居散心。

次年，张九龄受李林甫排挤被罢相，后被贬为荆州刺史。王维与其私下有书信往来，写下《寄荆州张丞相》：

所思竟何在，怅望深荆门。

举世无相识，终身思旧恩。

方将与农圃，艺植老丘园。

目尽南飞雁，何由寄一言。

在诗中，王维感念张九龄对自己的知遇之恩，表达出对张九龄的思念和同情，也流露出自己辞官归隐的心愿。同年，河西节度副大使崔希逸大破吐蕃，王维被调任监察御史，并担任凉州河西节度幕判官，奉命出塞，慰问军兵，实际是被排挤出朝廷。在出使边塞的路上，王维有感而发，写下《使至塞上》：

单车欲问边，属国过居延。

征蓬出汉塞，归雁入胡天。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萧关逢候骑，都护在燕然。

他在诗中自比征蓬，抒发了心中的孤寂飘零之情，也描绘出壮丽的塞外风光。在边塞的几年，王维并没有郁闷悲伤，而是与好友骑马打猎，把酒言欢，恣意快活。这就应该是远离官场后的一种心灵的释放吧！

（三）

公元740年，王维一生中的几个重要的人接连去世。崔希逸被陷害，抑郁而终；孟浩然因背疽复发而死；他最尊重的亦师亦友的张九龄，也与世长辞。王维内心悲痛，对官场失去了信心，调回长安后，他少问世事，专研佛学，留恋辋川。

公元756年，安禄山叛乱，叛军直逼长安，玄宗逃跑，王维被捕。安禄山看中王维的才华，非但没有杀他，还迫使他担任伪官。那日，安禄山在凝碧池旁设宴，召集数百乐工，要其奏乐庆功。王维在场有感此景，写下了《凝碧池》：

万户伤心生野烟，百官何日更朝天。秋槐落叶空宫里，凝碧池头奏管弦。

两年后，叛军被平定，唐肃宗执政，当年做伪官投靠叛军者一律入狱问斩，王维因作《凝碧池》一诗表达故国之思，又因其弟王缙平反叛军有功请求削籍为兄赎罪，他才幸免于难。此时，王维已经五十七岁。

之后，王维为太子中允，后兼迁中书舍人，最终官至尚书右丞。王维的晚年，在仕途上却迎来了转机，官职节节攀升，但几经宦海沉浮的他早已厌倦官场，又无法决然而去。身在朝廷，心向自然，晚年的王维在辋川过起了半官半隐的生活。在这里，他创作了大量的山水田园诗，表现自己退隐官场，悠闲自在的情趣，如《竹里馆》：

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

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

如《终南别业》：

中岁颇好道，晚家南山陲。

兴来每独往，胜事空自知。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偶然值林叟，谈笑无还期。

公元761年，王维逝世，终年六十岁。在离世前，王维将自己的别业捐给寺院，并将自己家中的粮食衣物捐给灾民。

回顾王维的一生，可以说是在入世和出世之间徘徊。早年积极入世，希望有所作为；后因政局多变，几度想卸官归隐；到晚年淡泊世事，看空名利，感悟人生禅意。他没有李白那般洒脱果断，也不如刘禹锡那般豪迈达观，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王维，那就是：“佛系”。

人生就是一个进与退，得与失的过程，愿你我都能：无惧潮来潮去，淡看花开花落，遇事宠辱不惊，过路去留无意，保持一颗“佛系”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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