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风雨靠山屯（27）

贺广福

家庭的种种磨难，并没有在青头妈脸上留下岁月艰辛的痕迹。在靠山屯，她像一只勤劳的燕子，艰难地守护着破碎的家。

新分到的老院子杂物间，是西厢房，平时，青头妈和老闺女吴爱凤就住在里屋，青头回来了，就住在外边连着大灶的一个小土炕上。

天生乐观大概是马兰镇上土著们的秉性。青头妈继承了爸爸佟三爷和祖上乐天好施的习惯。在当时妇女裹足的年月，她蹚着一副大脚板，地里、家里两头忙，遇上谁家有个为难着窄（困难）事儿，她肯定上前帮忙，渐渐地，在村里留下了好人缘儿。

守着一亩薄地，肯定不够一家三口人一年的吃喝儿。好在，青头有点工钱，贴补家用。在青黄不接的春季，青头妈就带着老闺女去山上挖野菜，采槐树花儿，摘榆树钱儿（榆树花），掺上玉米面儿，蒸菜团子，做饭食儿。

大儿子吴君如在部队上，和家里几乎没有联系，大闺女吴爱香和家里也联系得少，只是寥寥几封书信。青头妈知道：这两个孩子在外边也不容易，偶尔能有书信往来也挺好的了。

青头自从那次被饿狼袭击后，出门格外小心了。那次风波后，麻大爷让铺子里一个叫小顺儿的伙计和青头一起搭伴儿跑业务了。土改后，麻大爷的铺子业务也越来越不景气，镇上，政府号召公私合营，他知道自己的生意也不会维持很长时间了。

秋季的一天下午，麻大爷和大文儿在铺子里商量合营的事儿。镇里有信儿了，街上的铺子都要参加合营，并入集体单位，给各家留一点股份。

“文儿，昨儿个，镇上让我去开会了，合营的事儿！”，麻大爷手里拿着一把黝黑的小紫砂壶，呡了一口。岁月把沟壑一样的皱纹，过早地雕刻在麻大爷苍老的脸上，一把花白的山羊胡子衬射出性子里的倔强，一双混浊的小眼睛偶尔闪出一丝狡黠。

在马兰镇这条街上讨吃食儿真的不容易，这么多年来，经历了民国战乱、闹日本、斗土匪、顽军（称呼国民党军队）之乱。一个小镇商人，哪一路神仙都惹不起，哪一路神仙都得打交道，他的年轻时的充沛精力，都在岁月煎熬中，损耗殆尽。可是，这是个不愿对生活困难服输的老人。一路走过来，镇上的生意铺子不知道换了多少茬，只有自己的铺子还存在。他的头脑里想的最多的，是把铺子在自己手里延续下去。

大文儿是个聪明人儿。社会的各种变化，他都有自己的思考和对出路的选择。毕竟自小是苦出身，又给深宅大院的齐家做过小活计，还见过日本人和顽军的恶行。在部队做担架队那一年，他看到了共产党军队真是老百姓的队伍，爱护百姓，纪律严明，所以，他打心眼儿里（从内心）拥护新社会！

“您也甭急，我觉得合营是早晚的事儿，”，他给麻大爷的壶里添了热水。“对门的饭铺和小石桥的布匹铺子老板都议论这事儿呢，我们别落后，跟上政府的步子，总会错不了。”，说完，他偷眼看了一下麻大爷的表情。老爷子嘴角不经意地抽动了一下，内心似乎有所不甘心，不过，对着壶嘴儿嘬了一口茶后，表情慢慢平淡了。

“你和天明的事儿，考虑得咋样了？”，老爷子放下紫砂壶，认真地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

大文儿的脸瞬间变红了，说话也有些磕巴，“这…”

天明是麻大爷大闺女，模样俊，个子高，说话洪亮，她比大文儿小两岁，他俩是一个村子的发小儿。天明一直喜欢这个比自己大两岁的懂事儿大哥哥，只不过，这层窗户纸，自己一直没有捅破。

自己闺女的心事儿，麻大爷看懂了，所以，今天，他猝不及防地问了大文儿这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