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

2019-04-08  本文已影响0人  Yon遠

五千字,生活苦文

2月20日夜

14日的下午,我要回大学,去之前我去向爷爷奶奶告别,然后就准备出发。

走之前问候爷爷的时候,看着爷爷的眼睛瞪得老大,跟我说了一些问候的话,说话的声音也很清晰,只是声音很沙哑。

下午我去了大学,第二天,家里就打电话说爷爷走了。

晚上走的,发现的时候被子还是热的,人没气了。

问我怎么安排,苦笑一声肯定是要回去了,一来一回一折腾,爷爷的葬礼开始了。

回去的时候就一直想,其实之前也想写这么一篇文章,类似于悼文,只是那时爷爷还在,没想到走的那么快,而且只是在脑子里想也觉得不合孝道,不过那几日随着亲戚去买了殡葬用的衣物,便觉得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的。

爷爷已经癌症晚期半年了,这样是必然没有办法的。

从火车站往家里赶,我和刚出去工作一个星期就请丧假回家的姐姐一起回奶奶家,远远就看见周围停了很多车,姐姐挽着我的手说有些害怕,我也不知得说什么,只得苦笑了两声,其实算是寒暄罢了,并没有什么悲伤的实感。

回来的时候,我就开始搜索爷爷在我记忆里的样子,记得的不多,仅有几件事而已。淡淡的回忆这的时候,似乎只能瞟见身影,很轻很淡,儿时在奶奶家呆得很多,那时候电视总是在放点播台和电视剧,那时候奶奶家的楼还没有重修,两层小楼有一个很长的露天阳台,阳台尽头是洗手台,这边是很老的木门,爷爷偶尔坐在那里晒太阳,有野猫偶尔从别处爬上来,也在那里晒太阳,农村,野猫很多的。

没重修之前,爷爷奶奶经常买一种农村彩票,叫“码”,下注很少,图个乐。爷爷奶奶都不是文化人,没念过书,一辈子在地里,老了之后,孩子们能供养了,就业没有别的事做,在爷爷奶奶家的时候,吃完奶奶做的番茄鸡蛋饭,就帮爷爷看看‘码’报,大概就是买彩票的人研究下一期中奖号码的文字信息,以前的老街上有很多卖这个的,很多都是日历,印着一些不知道是啥的东西,我帮他们念,然后他们就在那里念叨,说什么鸡啊牛啊,每次只花个几块钱,帮他们念完我就跑去看电视了,年少的时候总是在看电视,一个人看。

奶奶家大概重修了五六年了,因为地分给了老三,所以怎么说也要重新修一下让二老养老。

走过去的时候,堂屋摆着灵柩,灵柩前放着桌子香案和蜡烛什么的,过去的时候法师在休息。父辈们在安排各种各样的事,房前搭了两个很大的棚子,一者是拿来做菜,一者拿来摆宴席,一些老人在打牌,屋里的人坐着在烤火,家乡的冬天很冷,尤其是这几天。

免不了一阵嘘寒问暖,然后让我们给爷爷磕头,爷爷的像放在桌子上,看着有点年轻,说是身份证上的照片。跪在一块脏布枕头上,我磕了三个头,额头轻轻的挨了一下地面,也没沾上什么灰尘,空气中飘着黄纸燃烧的味道,周围都很嘈杂,我看着爷爷的像,想起了一件往事。

我们家在不那么破烂的农村,离城里半小时路程,家家三层楼,我们家在我很小的时候修的四层,但是位置很偏,在主干道的第一排居民区的后面,出去只有一条小路和一条比较远的通车的大路。那时候农村的占道情况很严重,其实现在也很严重,很多家都把自己门口那块地围起来,一直围到路边上,那条小路就成了牺牲品,而占道的那户人家仅仅只是想在那里种菜。

那时候我稍长大一点儿,喜欢在自己家里玩了,一个人在家,就听见小路那边爷爷的声音,很大,很暴躁,他把堵路的砖头都推掉了,在那里跟别人说道理,那户人听说在村里有关系,儿子又是当兵的,社会就是这样,有关系就很嚣张。爷爷很倔,很刚,他就跟别人讲道理,有时候有农村的地道的脏话,但是这么多年,我仍还记得那时候的爷爷,就这么一条小路,就这么一点点,我们家一直走到今天。

法师在唱不知道什么词儿,不止一个,敲锣的,打鼓的,吹唢呐的,还有做法事的,对着一本挺厚的老册子,有节奏和旋律地念着,直系的儿子孙子媳妇站在前面,每个人手里拿着一根香,站在那里默默的哀思。事实上并不是很严肃了,因为总有亲戚赶来,得要父辈们去迎接,准备接下来丧宴的食物,也要母辈们帮着请来的厨子,还有给坐着的人要倒开水,冬天冷,还要递烟,每个人都要给,给了再给,不停的给,家里的黄鹤楼比我这辈子见的还多,虽说我只过了小半辈子。

太忙了。不过能默哀的都在那站着,有时要鞠躬,有时要跪着,跟着法师一起,按照古老的礼仪进行着,法师手里拿着纸做的像浮尘一般的东西,在那摇来摇去,我想那是不是用来驱赶孤魂野鬼的呢?还是把空气中的烧的乱飞的黄纸散开?想不明白。

我想起老爷爷的葬礼,很小的时候的事,老爷爷是爷爷的父亲,葬礼的时候也如这般,只是那时太小,姐姐因为学业和家事在外地无法回来,弟妹们也还没出生,也就只有我有印象,老爷爷生前住在老屋的角落小房子里,有一次他把我叫到房里,从衣箱里拿出一个透明的塑料的小马形状的钥匙扣,他把这个递给我,叫我拿去玩,摇一摇还会发亮,灯光五颜六色的,在手心里闪。

奶奶一直坐在灵柩旁边,坐着,也不知是在发呆还是流泪。灵柩旁边有点微冷,灵柩其实类似于一个冰箱,爷爷在里面,里面盖着布,上面又盖着四层布,啥也看不见。碰见姐姐的时候她正在偷偷抹泪,她说她想去安慰奶奶的时候,听着奶奶诉说,那些老的,旧的,经历过的记忆犹新的事,朴素的让人伤感。

(临晨三点,思绪良多,无法再写下去)

3月12日午后

之前的文字是深夜写的,断断续续,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实在太累的时候就去睡了,回头过来看,好像也还好,不是些矫情的文字,将就着看,也能粗浅的描画出爷爷的样子。

4月6日午后

今天接到了奶奶的电话,遥远的电话

彼时已经是四月出头,我已经在大学里上了一个月的课了,大三,不准备考研,忙着投简历和准备作品集,很忙

一直很想给奶奶打电话,但是一直没打,但是,并不是因为忙,而是因为害怕

这是不应该的,我知道,可是就是处于这样一种奇怪的状态,想着要给奶奶打电话,问问她最近的生活,聊一聊天,但是,同时又这样深深的害怕和抗拒着,就这样推迟着,一直

“喂,奶奶”

一直觉着,我们这辈人跟其他辈的人都是不一样的,想法是不一样的,这也正常,每一代人都和隔代的人思想不一样,我们这一辈人,不说害怕孤独,但起码还没到害怕孤独的时候。而老人,是真心害怕孤独的,孤独的人没办法享受和排解自己的孤独,就成了一个囚笼,我想我明白这一点的,很多年轻人也很孤独,但是他们可以去交友(交友的人也是孤独的),去旅游,去干一些事情,即使只是琐事。

聊到了爷爷走时的事,聊到母亲的事,都是家事

我听的很模糊,奶奶也说的不是很清楚,说着说着带着哭腔,我也觉得鼻子很酸,我很爱奶奶,我很希望奶奶过着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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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这一辈一共五个,堂姐,然后是我,再是堂弟,然后是堂弟的亲弟和我的亲妹妹,他们都是二胎开放时生的,隔我们十多岁

年少时,姐还在家乡,大伯家里突然惹了黑道,把店子砸了,之后全家搬到了很远的地方,从此就只有我一个人在奶奶家

我想我是在奶奶家过的最长的人了。

一直到小学五六年级之前,我一直在奶奶家,开始时我们家并没有自己的房子,都住在奶奶家,那时候房子还没翻新,看来像是危房

那时候还在种田,还有田,天还没被工厂占了,往郊区去的地方有小土地庙,奶奶偶尔带我去土地庙拜菩萨,那个庙实在太小,占地不过两三平方,菩萨藏在黑魆魆的庙里,下面的香案乱插着烧完的香。偶尔跟着拜,奶奶很虔诚。

所以我算是家里的长子了,这是我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意识到的一件事,可能是我突然开始意识到责任这件事的时候,长子这个东西一直若有若无的出现在我的心里,它不像是枷锁,因为我从来没有因为这个去强迫自己做什么,因为我自己天性的原因,我不想去管这些,“长子”更像是一个标签,只存在于一个家族之中的标签,一个普通的家族中的长子。

我总是在老房子的二楼看电视,因为那时候还不怎么泡网吧,只爱看动画片和西游记,然后就是点播台,看别人打游戏和一些电影。二楼是三伯的房间,结婚最晚,所以环境最好,但是后来三伯也搬到很远的地方去经商了,家乡便只有我们在奶奶家,后来我们家买了台子,盖了房子,就成了两家。

过年的时候,家里的人才聚在一起,我最早的记忆,就是年幼时姐姐和我玩的一个游戏,她把一串手链埋在门口的田里,然后画了份藏宝图,她让我去找,我找不到,她就从田里把手链又刨出来,全是泥巴,送给我了。

有几年和弟弟一起玩火,用几块破砖搭了一个简易的灶台,然后拣很多垃圾来烧,一边烧一边拣,拣什么夹心饼干的袋子,拣什么木头渣子,火烧得很旺,有时候买一些小鞭炮往里面丢,劈里啪啦,把灶台都炸得七零八落,就很开心。有一次乱飞的火星把我新买的羽绒服烧了一个小洞,就在胸前,被爸爸妈妈乱骂了一顿。

属于小孩子的快乐便就是这样,很简单,那时候好希望每年都这样普通的过去,但是几乎每年过年,家里都在吵架。

我对家的感觉如此普通,大概就是从那时后开始。

那时候一直在为房子吵,一个家吵成四个家,奶奶家的房子就这样,每一年,记不清了。

那是一直在想,一套房子有这么重要吗?一个农村的台子(地基)有这么重要吗?我是真的真的真的很不明白,那时候的我真的很不明白。

我也不知道大家在吵什么,现实在说农村的房子分配,然后吵赡养老人的问题,吵一些古老风俗的问题,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的问题,吵一些互相尊重的问题。好像每个人都是受害者,又好像每个人都有错。

那时候我是真的不明白,我那时候太小了,电子游戏和网络小说显然比这些矛盾复杂的东西更棒。

后来我似乎明白了,大概就是钱的问题,以及公平的问题。

钱可以面对面公平的谈,但是人心永远不会觉得公平的。

记不得是什么时候,大概初中,还是高中?真的记不清了,我真的无法忍受他们一直这样吵下去,我尝试去为他们调解了。我那是不晓得这是什么行为,我希望以一个后辈的身份,想去化解这些东西,我在我们家和奶奶家两头跑,我和母亲聊奶奶家的事,说一些尊重与不尊重的事情,说一些孤单和屈辱的事情,我觉得这都不是事情,觉得每个人都看开一点,似乎一切都会变得很好很棒,但是在每个人那里,这些都似乎变成了天大的事情。

家里,父亲在客厅里抽烟,他极少抽烟,母亲坐在卧室床上,脸上满是泪,电视里放着不知是什么的电视剧,走廊上弥漫着母亲喋喋不休的诉说,偶尔是父亲的愤怒,我坐在床头,听母亲说,然后不停的不停的不停的告诉她不是这样,大家都是好心的。

我不知道大家是不是好心的,我希望大家是好的。

在奶奶家里,一大家子人,都好像站在同一战线一样,跟我讲一些有的没的,我听了,听的很仔细,我哭了,我跟他们说,妈妈一个人嫁到这边来,很不容易,我希望你们能帮着她一点,就只是这样,仅仅这样。

来来回回,来来回回,真的好累。

到底是谁对谁错呢?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夹在中间的父亲很累,我也很累。

每个人都是受害者,每个人又都是施害者。

那时候妹妹刚出生几年,刚会走路。

家里吵得凶的时候,我就抱着妹妹出去走。我跟她说,我们一起去买吃的,她很开心,我就牵着她往远处走,她很小,一小会就走累了,我就抱着她一直走,也不知道走到哪里去,在家的周围,一两公里的地方绕圈,却好像走了很远。姐姐给我发消息,让我别管父辈的事情,他们的事情让他们自己解决,叫我快回来。

没有去回复,但是不想回来,我一直记着这些吵,童年的吵,我不希望妹妹记得,不希望。

听奶奶讲着,我漠然无言。

说到了送葬的事情,说到亲戚的事情,说到婆媳儿女的事情,说到我的事情。

奶奶的这些话,如果不是和我说,该和谁说呢?

爷爷走了,大伯三伯常年在外地,父亲每天都去看望她,但是这些事也不好对他讲的。

说一些抱怨的话,有的时候并不是想寻求一个解决的办法,只是想单纯的,简简单单的倾诉一下,即使只是这样,也太困难了。

谁想去听这些呢,听了这些又能做什么呢?

如果我去做什么,去告诫什么,肯定又会是一些不必要的误会,人就是这样,不愿意往好处想,不愿意去开心的接纳,害怕吃亏受辱。

到头来就是如此无力,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做一个倾听者,然后默默的把这些苦消化掉。

可能我害怕的就是这个吧。

电话结尾的时候,奶奶很在意的说是不是打扰到我了,我说没有,今天休息日,可是奶奶还是很在意。我跟她说平日多出去玩一玩,多花一点钱在自己身上,奶奶说自己已经老了,走不动了。

老了,人为什么要老呢?前些日子看一些现代年轻人的观念节目,似乎每个人都看得很开,觉得老了就住养老院很正常,可是对于前一辈的老人,经济负担,心理负担,思想隔阂,如此多的问题,根本没有解决的办法,哪个宗教说人间是地狱来着?如此便切实感受到了一些难受。

幸好我还可以将这些东西写在纸上,也算是找了一个人倾诉了吧,洋洋洒洒几千字,便都是这样的负面的过去,是自己以后也不愿意看了,哈哈。

以后还是要多和奶奶打电话,让姐姐弟弟多打电话,以前很少给家里打电话,希望以后能多打电话,多问候一下,生活会慢慢变好吧。

后记:

爷爷走的前两天,我用相机给他拍了几张照片,正面照,坐在床上,只有几张,父辈们不让我们近那个房间,说是有气味。后来忘了,半个月之后清理照片时才又看到,便在那时,我才仔细的看清了爷爷的样子,苍老而被病痛折磨的样子。我不晓得该如何处理这些照片,思前想后,也只能删除作罢。

框选,右键,删除,是

如此简单的动作,我全身都在颤抖,如此,我便真实的感觉到,一个人的离去是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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