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说出的谎言
文/晓舞蝶
图片来源于网络很多人以为医生当久了会对生死漠然，其实很多医生心底都“藏着”很多关于生死的故事，这种“藏”可能是本能，他们要继续工作而不能沉浸其中，却用自己的方式敬畏生命。
何宇是市级医院的一名主治大夫，从业10余年，人长得老成、厚道，同事都习惯喊他老何，其实他才40岁。
一天何宇在门诊的时候，来了一名反复腹痛的女病人郑明芳。这个病人很痛苦，肚子痛得只能弯着腰扶着墙走路。何宇一看病人痛成这样子，有点责怪地问：“怎么不喊家属陪着一起来看病呀？”“爸爸要去接女儿。”病人苦笑着回答，“医生，怎么称呼您？我这病看了好几家医院了，都没确诊。您看，现在疼的不行，您有没有办法？”
门诊CT检查要预约，又要等上几天。何宇看郑明芳面色萎黄，一脸病色，担心这几天病情会有变化，在对症处理后，为郑明芳开了加急的CT增强检查。没想到郑明芳去护士站做造影剂皮试，结果阳性——她对造影剂过敏。
何宇已经下门诊在回病房的路上，看到回来找他的郑明芳，走路脚下发软，一步一停歇，于心不忍。郑明芳希望能改做核磁，早日明确诊断，于是，老何给他重新开的申请但，并亲自带着病人去做了检查。看着病人做上了核磁，老何放心很多。由于病房还有事，便提前离开了。
郑明芳做了检查，却没再回来看病。何宇有点奇怪，一直挂念着，想知道这个自己来看病的女病人检查结果怎么样。过了几天，何宇渐渐淡忘这件事的时候，“郑明芳”这个名字又重新出现在电脑上。走进诊室的却是一名男性，文质彬彬，一进门，就向何宇道谢：何大夫您好！我是明芳的老公，姓赵。感谢您为我爱人看病，还陪着她做检查。后来做完检查，小医生们都上来扶她，帮她拿拖鞋。我们家很是感到。这是她的核磁片子，请您帮忙看看。
老何拿出片子一看，心里一沉：胰腺癌晚期。凭经验，这病人可能也只能有三个月的生存期了。丈夫面色憔悴，试探着说：“何大夫，您看还有希望不？能不能帮忙想想办法？”“我们先想办法瞒着吧。病人的生存信念很重要！您作为爱人，也要多鼓励鼓励她呀！”何宇思忖着，“我也想找她聊聊，鼓励鼓励她。一起想想办法！”
第二天，郑明芳自己来了。她相当平静地说：何医生，真的很感谢您，那么热心地帮我，虽然我得了不治之症。那天我找你看病的时候，就感觉自己肯定是得了很严重的病了。我是胰腺癌晚期，苹果公司的乔布斯也是这个病离世的。那么有钱有名的人，做了肝移植，也没有坚持很久，何况我们这种普通人。何宇一下子错愕不已，脑子一片空白。本来他还精心安排了一个善良的谎言，反复演练了很多次，一下子“卡壳”了，什么也说不出来……
之后何宇竭尽所能动用各种关系，帮郑明芳联系会诊，找胰腺癌领域的权威，也尝试了一些新疗法，但都无能为力。和其他胰腺癌患者一样，郑明芳一天天衰弱下去。癌症晚期，特别是胰腺癌，都疼痛难忍。郑明芳只能趴着睡，她还担心自己只有六岁的女儿，每天只能靠镇痛泵睡几个小时。何宇感同身受，因为自己也有那么一个可爱的女儿，换做自己，也很是不舍。于是，老何还为她联系了外科，希望能做姑息手术，尽可能延长寿命。
手术前一天晚上，郑明芳临床的病人去世了。她很害怕，跑到换药室躺了一夜。第二天说什么也不肯去做手术。何宇去看她。
郑明芳满脸的焦虑说:我害怕。我父母还不知道我的病，孩子又小。
何宇劝她：别太紧张，放松点。不是太大的手术，趁现在状态好，让老两口先过来看看。做完手术，有更多时间陪家人。早见比晚见好，不是吗？
“我不甘心呐。”
“是呀，正是最幸福的时候。可是换个角度想，有些刚刚大学毕业的学生，还没来得及孝顺父母，还没开始新生活就结束了。”何宇试图安慰，却又觉得词穷。“许多时候我们改变不了事实。悲观的人看空一半，乐观的人看满一半。”
郑明芳沉默不语。
“最近我看了一本书，《最后的演讲》。”何宇只好继续说，“主人公和你一样，患了胰腺癌，他在书中却说，我的肿瘤就像房间里的大象，我不能视而不见，要面对。但我可以为家人留下最美好的回忆。于是他在确诊之后做了诸多安排，《最后的演讲》是他留给三个孩子最好的礼物……”
在丈夫的陪同下，郑明芳被推进了手术室。赵先生很是不安，向何宇坦白：“其实，昨天明芳交代了，要是她不行了……”话没说完，便泣不成声。
两天后，何宇去重症监护室看她。刚做完手术，郑明芳脸色晦暗，身上插满管子。到了生命的最后阶段，她什么都吃不下，吐的厉害，全靠营养支持输三升袋支持着。才四十多的她，正当年，已经瘦的没有人形。郑明芳恳求到：“何医生，我不想住ICU，这里每天都有人就这么眼看没有了。”何宇帮忙给她转到了普通病房，可因为病情反复，很快她又不得不返回ICU。
最后一次何宇见到郑明芳，她已经处于弥留之际，时而清醒，时而昏睡。赵先生在耳边轻轻呼唤：何医生来看你了。郑明芳握住何宇的手，喘息着说：“何大夫，我快不行了……好好照看孩子，别太惯着她……”
当晚，郑明芳离开了人世。
郑明芳的事对何宇影响很大。何宇觉得自己的努力却给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判了死刑。这个病人甚至都没有给自己一个编织美丽谎言的机会。他所能做的只是在郑明芳生命的最后阶段，尽可能的伸一把手。
后来，突然有一天，赵先生送来了一本书，书名叫《秘密》。赵先生说，明芳术前在网上买得这本书，是讲一个人如何运用思想、感恩、微笑等去追求幸福，实现愿望的。没想到还没来得及送给您，就……
何宇收下了。
何宇经常想，如果有一天发现自己只能再活三个月，会怎么过？每个人面临死亡时都是平等的。何宇希望他能像郑明芳一样，每次都会微笑，把最灿烂的一面留给病人。
日更第6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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