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连载六‖家‖年尾
金秋子的大哥金秋泉,马上就要满六十五岁了,可这几十年来,他从未娶未婚过,有人给他介绍过对象,他一一拒绝了。拒绝的理由不外乎两点,第一,他认为女人是累赘,只会让男人越活越累,他告诉所有人,他的兄弟金秋子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第二,他说自己这辈子做中医赚了不少钱,女人娶进门就会分掉他的财产,这可万万不行。
在村里人心中,金秋泉是一位德高望重的人物,他治病救人的能力胜过不少县医院里的医生。何况,他现在也算得上是一个老人家了,这个年纪娶老婆也没多大用处,还不如一个人尽情吃香喝辣,所以大家都很支持金秋泉的想法。
有一天,太阳还没准备下山,农民们都在地里忙活着,而金秋子提前干完了农活,他肩扛锄头往家走去。当他走过邻居金秋泉家的窗户时,他听到了一个女人的声音从屋内传来,他看了看金秋泉家的门,那门紧闭着。他又退回到窗子边,那女人的声音像极了朱华先老婆,令他非常诧异。那木窗上还贴了一层报纸,这让金秋子无法观察到屋内的情况。于是他紧张地站在窗边,把耳朵贴在窗台上,以此判断着里面那个女人和金秋泉的一举一动。
他听到两个人的喘气声交叉在一块,这喘气声上气不接下气,好像两头刚耕完地的水牛躺在一起发出来的。过一会儿,喘气声渐渐平息了,这时他听到了金秋泉在说话:“来,把腿岔开点。”接着里边传出了木板床摇动的声音。
紧接着,屋内又传出了金秋泉的声音:“没事,不用害怕,现在所有人都在地里忙活呢?你就大声地叫出来吧!”于是那女人就大声大声地叫着。
金秋子心想:“这女人什么时候勾搭上我大哥了?这应该不是他们第一次做这种事情了,朱华先知道他老婆和我大哥搞在一起了吗?我要不要给朱华先提个醒呢?哎,还是算了吧,这女人做了这糗事,可朱华先也不是什么好男人,他们夫妻俩上次欺负我的事,我还记得呢。还有,我只是听声音判断她是朱华先老婆,要是判断错了怎么办呢?估计他们马上就要完事了吧,那我得赶快离开,不然被他俩发现了,那我可尴尬死了。”
金秋子回到自家屋里坐着,过了几分钟,他看到对面金秋泉的房门打开了,接着朱华先的老婆从屋内走了出来,她衣衫整洁,笑容满面对金秋泉说:“那我走了。”
金秋泉下半身裸露着说:“嗯,回去吧。”
金秋子先是得意了一会儿,接着他内心变得很焦灼:“我一听声音就猜出她是朱华先女人,一开门果然是她,看我猜对了吧!她和我大哥干出这等糗事,我要是把事情说出去,看这女人的脸面往哪里放?可是呀,这又会影响到我们金家的声誉。要是呢,我不把事情说出去,这女人一定会和我大哥没完没了。哎,我们金家真难呀! ”
金秋子的房屋后面有一块杂草地,那地里还生长着一棵高大的丛树。早在半年前,金秋子就计划着把那棵树搬回家,再用它做成一个碗柜,和一两张木椅子。
第二天,金秋子拿了一把锔子,往那块杂草地走去。“咔嚓咔嚓”几声,树倒下了,恰在这时,他的大哥金秋泉出现了,旁边还站着朱华先夫妻俩。
“你真行,秋子。还没经过我同意,你就把这棵树砍了。”金秋泉大步走上前去,摸了摸倒在地上的树。
“我砍树为什么要告诉你?”金秋子紧握着锔子,站着答道。
“华先,你俩看到了吧,我兄弟还这般理直气壮。”金秋泉望向朱华先夫妻俩。
朱华先捂着嘴咳了两声,接着他一屁股坐在一块石头上,他说:“你们两个先吵吧,我坐下来休息一下。”
朱华先妻子“嘿嘿嘿”地笑着,她也随便找了一块石头坐了下来。
“你们有什么理由管我砍树?”金秋子问道。
“有什么理由?理由是这颗树不是你种的,是我们父亲在世时种的,你没资格占为己有。”金秋泉说。
“你的意思不就是要我把它让给你吗?”金秋子说。
“今天,除了你,除了我,还有朱华先夫妻俩在这里,我们两兄弟就让他们做证,当面把话说清楚。”金秋泉说。
“行,那你说说你的意思。”金秋子答道。
“依我看,这棵树应该是我的,原因呢,有两点,第一,你起码有一个傻媳妇陪你。我呢,一直都是我一个人过日子,所以你连这棵树都要抢,在情理上说不过去。第二,当初父亲去世时,你在外地当兵,他的棺材是我出钱买木头做的。所以就单从这两点出发,这棵树就该是我的。”金秋泉说着说着,就走上前去,把金秋子手里的锔子抢了过来。
他继续说:“华先,我把它锯成几段,然后你帮我把木头扛回家去。”
朱华先说:“好!那你先锯,锔完了我来搬。”
金秋子心想:“大哥说得也对,当年父亲去世,我没有尽到孝道,我就把这棵树让给他好了。可是,如果我就这样妥协,朱华先夫妻俩会如何看我呢?他们一定会认为我很软弱,所以我暂时不能把树让给大哥。”
接着,金秋子把大哥手里的锔子抢了回来,他说:“我本来想把树让给你,但一想到你和朱华先一家合起来欺负我,我就不愿意了。我不知道为啥你对外人这么好,大哥,别忘了,我才是你的亲兄弟,朱华先不是。”
金秋子担心大哥会把锔子再次抢过去,于是他把锔子放在了草地上,接着他蹲下身子坐在那锔子上,他用了屁股的全部力量压着那把锔子。
这时候,朱华先老婆站了起来,她用手指着骂金秋子:“你这个狗日的,你晓得你为啥连个正常媳妇都娶不到吗?因为你贱,本来我不想掺和你兄弟间的事,可是你说你大哥对外人好。怎么?外人就不能和你大哥打交道吗?活该老天给你安排一个傻婆娘,也活该你的傻婆娘生了一个傻儿子。”
金秋子怒了,他对朱华先说:“华先,你也看到了,你老婆这般无理,骂我老婆又骂我儿子。华先,我看在她是女人的份上,就饶了她,但是,我希望你管好你老婆,她嘴太贱了。”
朱华先老婆的脾气更大了,她连忙去抢金秋子屁股下面的锔子,金秋子用手挡了挡她,再用尽臀部的力量压着那把锔子。朱华先老婆就使劲拉拽着锔子,金秋子屁股一滑,锔子一下子落到了那个女人的手中。抢过锔子之后,她像发疯似的开始用那锔子割金秋子的颈部,她还边割边说:“看我不弄死你,你这个狗日的,谁让你惹老娘了?我要让你儿子马上给你收尸。”
金秋子歪着脖子,咬着牙有气无力地说:“你做事不能太绝,会遭报应的。”
她的这一行为把朱华先和金秋泉都吓到了,他俩连忙过来劝阻道:“算了,算了,放下它。”
朱华先老婆这才停止了。金秋子扭了扭脖子,他大声地叫道:“朱华先,你老婆给你戴绿帽子了,你晓得不?”
朱华先说:“你在瞎说什么?”
朱华先老婆说:“你好给我滚远点,金秋子。不然我等一下继续收拾你。”
金秋泉说:“不用理他,他就是喜欢瞎说,你们不用理他就行了。”
金秋子说:“朱华先,你老婆和我大哥通奸,我亲眼看到的,就在昨天下午,他们两个都还亲密得很呢!我话就说这么多了,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无所谓。”
这时,朱华先却突然朝金秋子扇了两耳光,并大声训道:“我让你胡说!”
打了金秋子之后,他说了一句:“我回去了。”转身就离开。
金秋泉和朱华先老婆也跟着离开了。剩金秋子一个人坐在被糟蹋的草地上,他的眼睛微微睁开,往向远方,泪水从眼角处流了出来。
大石坝这小山村很小,小到找不到一丝温暖的光,以此慰藉秋子脆弱的心。
晚上的时候,金秋泉打电话给朱华先,他说他愿意把那棵树的一半分给朱家,并且叫他有时间就来把它搬回去,尽管拿去造两张凳子,实在不行就当柴火用。
金秋子想不明白,他和大哥是同父同母生的亲兄弟,为什么大哥要这样弄他呢?他俩住的房子是父母留下的,一共三间,中间的是堂屋。这个堂屋按理说也应该分成两部分,兄弟俩一人一半。可是他都把它让给大哥了,大哥一直用堂屋来放置中药材和各种杂物。他俩做邻居这么多年,他也没有埋怨过大哥的不好,可是大哥为什么要这样弄他呢?
金秋子继续想着,他大哥的确和那朱华先老婆有一腿,可是大哥和朱华先的关系表现得亲如兄弟。
突然间,一个人的声音从隔壁窜出来,打搅了金秋子的思绪。那人说:“你这个死婆娘,偷偷背着我和金秋泉搞,你真行,你这个臭婆娘。”接着是几声响亮的耳光传了过来。
金秋子打开自家的房门,他看到了大哥家门口站着朱华先和他老婆,再往里站着的是金秋泉。朱华先的老婆被朱华先打得跪在地下,她的一只手扶着自己的腮部,另一只手按着地板,她歪着嘴咬着牙,好像很痛苦的样子。
接着朱华先往里走去,他和金秋泉打起来了。看到此场景,金秋子竟有一股想上去阻止他们打架的冲动,他犹豫了一会儿,小声对自己说:“算了,不关我的事,让他们打吧!”
后来,朱华先老婆离开了朱家,也离开了大石坝村,朱华先一个人居住。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只要朱华先和金秋泉一见面,两个人总会来一场“战争”,你踢我,我扇你。
再接着往下的日子里,来找金秋泉看病的顾客越来越少了。金秋泉就告诉自己:“我的钱已经够多了,我不需要再挣那么多钱。这大石坝十户人家的家底翻出来,也比不过我的钱多。也不知道我还能活多久,要是钱用不完怎么办呢?哎呀,我只管吃好、喝好、玩好和睡好就行了。”
马上过年了,镇上的店面热热闹闹,金秋子带上老婆和儿子一起上街买年货了。他的大哥金秋泉带着一叠纸币,也上街去了。
卖汤圆心子的年轻妇人吆喝着:“快来买汤圆心子咯!好香好甜!”
卖鱼肉的大哥一边斩杀着鱼肉,一边对着路过的行人叫道:“ 鲤鱼草鱼鲫鱼各种鱼,吃鱼才会年年有余!”
开服装店的老板们也不甘示弱:“货真价实,免费试穿。新年的新衣,绝对让你满意!”
卖香的主人也在喊话了:“买香咯,买香咯!”
金秋子问老婆和儿子想要什么,他们指着汤圆心子,金秋子说:“好嘞,回去包汤圆,多买点,要一次吃个够。”
金秋泉在人群中边走边瞧,他默念道:“我一个人,好像也吃不了太多东西,那就少买点吧!有些东西可用可不用,那就不买了。但一定要买一捆香回去,香是一定不能少的。” 于是,他买了一捆香提在手中。
这一天,朱华先没有来到街镇上买东西,接下来的好几天,他也没出现过。直到大年三十的前一天,朱华先硬撑着走出了家门。可是,他才走了半公里,他就倒下了,他的脑部在出血,他已经无力说话,但是他依然用手捧着自己的头部,头部的血沾在了他的手指上。那天下午,他被送进了医院。晚上的时候,他又被医院送了回来,这时,他已经没有了呼吸。
村干部商量说,朱华先现在没有老婆,他唯一的女儿早就离开了大石坝,多年没有回过家里了,所以朱华先的葬礼就由村委会来负责。
就这样,在过年的鞭炮声中,在人们的烧香祈福中,在热闹的欢腾声中,朱华先静悄悄地走了。
对金秋子来说,今年的过年好像比以前更祥和了,可是又好像没以前热闹了。他想到几十年前,大哥金秋泉、朱华先和他,三个人总是形影不离地玩在一起,过年的时候也是相互送好吃的,而如今一切都变了,一切都回不去了。可是他又能怎么办呢?他只好告诉自己罢:“甭想了,好好吃饭吧,好好过年,好好陪妻子和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