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月风物唯奉有情众生|蒋勋说,有房不一定有家
皇城帝都居不易。这是大家的共识。
虚高的房价,拥堵的交通,空气污染,户籍受限带来孩子入学与成人养老皆是种种无法回避的问题。前不久,毕业于北大的某高知家长,因无力购买学区房,决定举家搬迁带孩子回家乡省会城市生活。居帝都之难,近年屡被拿出来讨论一番,“逃离北上广”一再成为公众讨论的热点。
作为一名在北京生活超过10年的独居人士,每每遇到这样的问题,很难发表看法。因为就我而言,个人生活简单,尚未有孩子入学与个人养老之忧。
至于居住,在城里住到第7个年头的时候,因去昌平看望一个朋友,发觉那边其实不错,地铁、高速车道四通八达。于是叫了一家搬家公司,约了几个师傅,将全部家当搬上车,直奔昌平。
以往居市内,除了在小区转悠,出门不仰仗四轮汽车无法成行。现如今,昌平小城内,步行或骑车都能解决。商场、医院、学校、菜市场、超市一应俱全,虽远离市中心,亦未见有何不便,反倒家居环境较之以往提升不少。以往居三环繁华地带,入夜霓虹闪烁,车马川流,各类声响不息,长时间睡眠不佳。再者,市区的房子大抵建筑年限较久,楼体因市政建设刷得美观漂亮,内在狭小破旧,住久了难免乏味。
台湾美学大师蒋勋说,有的人只有一座房子,很难说有一个家。我对此极为赞同。
家是身心的栖居所,它可能金碧辉煌,也可能素朴简丽,无论如何,在外奔波一天带着满身疲累回家,这个称之为家的地方是否可以带来更多温暖与慰藉甚为重要。这种温暖可能来自于在家守候的家人,也可能来自家里的一器一物,甚至家周边熟稔的风景。
在我的家,立于阳台,风景极好。北方不远处是连绵的群山,晴雨气象变幻多姿,春夏季节满山苍翠,连山中羊肠小道与挺拔的松柏亦清晰可见。这让我倍感幸福,似回到家乡的旧居。
我幼时居住的房子在一条叫河街的坝外街道,顾名思义地界有水穿行。此处的水在夏季是从江里涨涌的浪潮,它们欢快地奔流出来,像顽劣任性的孩童,天性强大,叫人只能看着无法阻挠。待影响到出行时,大人们搭起长长的跳板,为我们建起通向坝内的道路。跳板无法到达的,则有木船泊至涨水处,迎来送往上下班、上学放学、外出采买的男女老少。到每年八月左右,临近开学的日子,戏耍玩闹够的江水乖乖退回河床,我们的生活便恢复常态。
彼时站于故乡旧居阳台,隔着浩浩荡荡的江水,可见一望无际的群山,天气澄和,风物闲美,它与现今在北京阳台眺望的山脉极为相似。因自小目之所及,久了便似拥有一名老友,当在异乡阳台同样看到一片片山之雄伟身影,蓦然升起他乡遇故知的惊喜:“啊,我们又相见了,儿时我看到的群山是你在南方的亲眷吧?真好,在北方我们又遇到了!”
将视线从群山收回,我家阳台外是一所中学的篮球场,说来也巧平日并未见朗朗读书声,后来穿行至中学的正面方知,家正对的并非教学场所,而是行政办公之地,所以除了下午四五点有三两学生入篮球场玩耍,其它时间都很安静。常见的声响倒是飞过树木盘旋于空的小鸟声,清脆婉转,一旦夜幕降临,星子渐次出场,它们也到了告别自然回归家巢的时刻。阳台宽大,托赖北方阳光充沛,角落的植物们欢欣生长,我想它们彼此之间,以及与窗外悠游的小鸟一定拥有某些谈资或秘密,不然若无对谈,窗外小鸟成天自言自语的叽叽喳喳该多么无趣。万物有灵,一想至此,作为主人的我,自然不敢懈怠浇水照料事宜,万一被植物们告知小鸟与尘风,甚至阳光与新月,啊,那我岂不颜面无存。
最美的当属星月夜,抬头便照见一览无余的苍穹,一整片夜空像一名目光慈祥的老人,俯视着世间所有的孩子们,他们是流云、星辰、莹月、晚风,以及地上不知疲倦亦不知何故仍在疲于奔走夜不归宿的人们,这些人形态各异,有沉默发呆的,有喝醉痛哭的,有不怕危险爬上高楼只为听风耳语的;地面上还有各式的灯火,它们从每个窗棂渗出,有昏黄的有白炽的有五彩的……每一物每一人每一光每一户,均构成这浩瀚庞杂的人间。烟火鼎沸,生生不息。
有一日,我回家已深夜,从冰箱拿出一听啤酒,打开窗户,吹着夜风,站在阳台远眺北方的山魅,视线正前方的葱郁树木一一沉静,头顶碎钻般的星辰与如钩弯月依然伫立。我突然觉得自己并不在人们所谓的居不易的北京,此时的家与旧时故居带给我的感觉并无差别,山月风物供养有情众生,任突起的沙尘雾霾肆虐,不能折损其皎洁。
再次思及蒋勋先生所言的“有房不一定有家”,想来还可解读为“无房不一定无家”。房子可买可租,家的感觉未经情之浇筑,爱之维系,心之滋养,这些无以名状又时刻充盈心间的恋恋风情,又哪里是金钱可以买到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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