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随想

那年我爸

2018-11-26  本文已影响0人  洛希亚

小时候,每次没人理我,特想哭的时候,我爸就不知从哪弄来一块糖,满含温柔的告诉我,其实我所难过的一点也不值得我哭,不信就尝尝这块糖。每一次都在留着哈哒子的时候,忘记之前为什么哭。其实,小孩子的世界就是如此简单,困了给个床能一觉睡到天亮,累了给个凳子能乐呵大半天,哭了给块糖舔着,想家了就回家,想我爸了就拱到他怀里撒撒娇卖卖萌顺张毛爷爷。可是,走着走着,当年的小妞儿长大了,爸爸的糖果再也没有当年的甜蜜了。我总在想是糖变了,还是我变了。其实大家都没变,只是我的需要不再是一块糖了。十八岁第一次离开他们,出门远行。一路上总会接到老爸的啰嗦电话,第一次打来,问问我找到学校了吗?第二次问我钱收好了吗?我一遍比一遍不耐烦的敷衍着,快速挂下电话,沉浸在大学的五光十色与自由世界中,哪里还顾及到他的那份担心。二十岁,我失恋了。在宿舍的铺上酩酊大醉,当年的老大事后告诉我,那一夜,我抱着她一个劲的喊,“老爸我想你,老爸我想你。”其实每个女孩的内心深处总是有盏叫父亲的灯,天黑路不好走的时候,一定会把它从心里请出来,举在身体里,举在日子里,一直高高得举着,越举越亮,越举越明朗。所以我爸之于我,就是那盏给我光明和温暖的心灯,有他在,灯亮着;有他在,浑身暖和。昨天是我们的邻居赵伯伯之子大磊子结婚的日子,大磊子真是走了狗屎运。七八年没正经儿的找女朋友。昨儿大喜,才知道他媳妇是清华的博士,这小子就一二流医科大的硕士,抱得如花美眷加一白富美。老爸和磊子他爸赵伯伯是铁中的老友,我和磊子是打小一起长大的损友。打小就天天闹天天打,他说我读文掉酸缸,我骂他学医忒冷血,他损我相亲天天见鬼,我损他考试年年挂科。(医科生挂科是很悲惨的经历)我们就在彼此的仇视和不屑中慢慢长大。直到八年前,赵伯去世,磊子满脸憔悴,无限哀伤的回家。半年后,他从最喜欢的小儿临床系转到针对癌症病人的放化疗介入系。那天,我们没有像往常那样,互损开始。“你知道吗,我爸走那天,我看见他的身体发胀,已经推不进任何液体了。”“那个时候,医院的介入放疗技术如果能再好点,也许他还能活一段时间。”那个晚上,我啥也说不出来,就是陪着一个没有爸爸的小孩,在院里坐着,陪他听那几句说腻歪的话,“如果我学介入,如果医学再进步点……”没有如果,只有一个少年忧郁的望着远方,只一路月光洒下一地的清辉,冷凉凉。很快,我们各忙各的。时间继续飞驰,老爸的鬓角白发面积从小三角变成大直角,又从直角变大钝角,岁月在涨,不变的是他的温和和家里的烟火气。五年前的中秋,我爸邀请磊子母子来我们家吃饭。那天是中秋节合家团聚的日子,我爸觉得赵伯走了,他应该照顾这对母子,平时让我妈多陪陪磊子他妈,让我多嚷嚷磊子母子来家里吃饭。还记得,当时我爸去菜场采购了一堆的鸡鱼肉蛋。一个大早外加一个上午,在厨房里乒乒乓乓,煎炒烹炸,十八般武艺秀了个遍,我考上大学都没这么卖力过。他真不愧是我们王家的厨神附身(老爸厨艺了得,可惜我未得他真传),酱肘子油光锃亮,自己卤煮的牛肉闻着都香,地锅排骨比馆子里的香,醋溜白菜帮用的是绍兴做法,地三鲜本土特色,侉炖葛格燕磊子的最爱。那天,我认为我爸是真真的露了一手,至今我也做不出那天的味道,想想就样我流口水。磊子和赵姨,那天特别高兴,我陪着赵姨喝饮料话家常,我爸和我妈和磊子喝白的,我们五个喝着聊着,一会儿扯到地锅排骨,一会儿扯到中国未来的发展方向,一会儿上天一会儿入地。最后赵姨说着说着就哭了,特别感激我们一家子对她娘俩的帮助。事后,我才知道,我爸给磊子垫了今年的学费,当时我特为他自豪。后来,席散了,磊子娘俩回去了。再后来,我爸也走了。那是我人生中没有之一是最黑暗的日子,我在学校和医院两点之间不停的穿梭,不停的从我的学校到我爸住的医院。那个时候,恨不得一天有1000个小时,500个照顾我爸,500个为他挣钱。一直都不认为自己是个太喜欢钱的人,只有在那段时期,疯狂得在学校附近找兼职,疯狂的想怎么挣钱,怎么延续老爸的生命。我记得推着老爸去换血的时候,我看着一粗管子的血浆从身体的一侧流出,另一侧是花高价洗过的新血。我就想,为了他我也要好好的活着,我要挣好多好多的钱,给他续命。那一段时间,磊子除了医学院的课之外,几乎全泡在医院替我和我爸的主刀大夫“周旋”,用他的专业知识为我设计最好的和最省钱的治疗方案,替我跑前跑后,忙里忙外。那短时间,我们好像战壕里的战友,相互扶持相互依靠,记得我爸隔壁床的阿姨一个劲的夸我们“姐弟俩”懂事孝顺呢。我俩会心一笑,一笑泯恩仇,从此损友变战友。每天晚上十点,陪我爸挂完最后一袋的蛋白针后,磊子迅速跟进,给我爸擦身按摩,然后我爸休息。我就迅速撤离医院回学校。第二天他离医院近,(医院就在他们医科大学附近)给我爸捎来清粥。我中午赶回家从我妈那提好午饭,下午我妈陪护,我去上课。晚上我陪护到十点,磊子最后来按摩全身,他说这是体现他医学生的神圣时刻。我爸最后的那段时间,他一辈子帮助过的,受他恩惠的、认识的和不怎么熟悉的特别多的朋友和亲人,一波一波,来的特别特别多。许多的我根本不认识。那时候的老爸,虽身体虚弱,心情却是晴朗的。其实我觉得他就是一个特普通不过的人,但那么多人看望他关心他,那时候我才知道他有多么的牛,那么多的人喜欢他,想着他,做人这一课,是老爸在病房里给我上的最后一课。暑去秋来,小院的银杏又泛黄了。老爸终于从医院换到了一片开阔的高敞地儿,那儿还有我太爷爷太奶奶,爷爷和奶奶。姑姑说,有他们在,我爸不会孤单。那天,天特别蓝照的我眼睛不舒服。我和叔叔和姑姑等一堆人,送别了我爸。磊子后来很郑重的告诉我,你这么憋着不哭,会得病的。其实,我爸走那夜,我已经把该哭的都哭完了,真正出殡那天,我反而没时间哭,那么多人看着我,等着我主事,我咋能那么孩子气。那个难过爱吃糖的小妞儿,真的长大了。昨天磊子大喜,赵伯和老爸也喝高了吧。祝福你们的后代吧,请你们二老也放心,我和磊子一定会好好的。

                          写于2018年11月26日星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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