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无用”的写作课‖第三篇:我的零时间
卡尔维诺曾经提出过一个“零时间”的理论,即在某一个时间点上,猎人向狮子射出一箭,而狮子也同时扑向猎人,假若此刻时间突然停止,箭永远无法射中狮子,狮子也永远扑不到猎人。于是一切惊心动魄都聚集在停止的那一瞬,其中包含着无尽可能的过去与未来。在《寒冬夜行人》这本书里,卡尔维诺就描述了十个这样的“零”时刻。它们像是十条笔直的射线,由仅有的一个端点出发,无限向外延长而去。
我第一次读这本书的时候,已经是数年前,那时我尚在军营中。有那么一天,我们结束了一周的艰苦训练,得到浮出水面喘一口气的机会。于是我就拿出这本书,放在我那张铺的平平展展的床面,然后盘坐于地去读它。我很确信我那天一共就做了这么几件事:看书,吃饭,直到晚间连队点名,洗漱睡觉。现在回想起来,那段过程堪比一场精神上的洗礼。
所以对我而言,《寒冬夜行人》绝不仅是一本手不释卷的好书那么简单。它大概等同于一种精神寄托,或者说救命稻草之类的东西。它是我东西被丢得七七八八的那两年中为数不多被保留下来的私人物品。现在当我重新去阅读这本书的时候,我开始试着把那些原本平行而互不相交的线调转了方向,当它们彼此交叉汇聚在一起后,我看到的是另一幅不同以往的图景。
《寒冬夜行人》中的十个“零”时刻,其实是十本不同的小说的开头。为了把它们串连成另一部小说,卡尔维诺写了一个男读者和女读者因为自己阅读的小说频繁出现差错而屡次共同去调换新书,进而两人发展为情侣最终直至结婚的故事。卡尔维诺在《美国讲稿》如此道来——开始写小说就仿佛进入另一个世界,进入一个有着自己独特的物理性能,感知性能和逻辑规律的世界——对应那十个短暂的片段来说,那就是十个由卡尔维诺创造的,因为只有开头,所以便存在着无尽可能性的世界。
当然,卡尔维诺教给我的内容并不是小说应该只写开头。结合零时间理论和《寒冬夜行人》的创作原理,我又想到了《美国讲稿》中提到的另一个名词——百科全书式的小说,或者说,内容多样的小说。卡尔维诺对其是这样叙述的:“小说的各个情节里,每一件物品,哪怕是最小的一件物品,都被看做是一张关系网的纲,作者不能不去注意它,结果小说的细节与离题发挥多得数不胜数。小说的主题就这样向四面八方伸延,范围越来越宽,越来越广。如果这些话题能够向各自的方向发展的话,那么它们就会包罗整个宇宙。”
结合所有的一切线索,我终于搞明白了卡尔维诺给我的启示是什么样的——一部好小说,应该在其有限的篇幅以及有限的时间内(哪怕只有一瞬间),包含尽可能广阔的内容,甚至足以容纳一个宇宙。当然,这并不是说小说应该越写越长才好,或者说,描述越详细越好。它理应具备的,是更多的可能性和更丰富的形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