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我拿什么来爱你
姐姐今年二十,我十三。姐姐没上过学,她只会使出好大劲歪歪扭扭写自己的名字。
正月初六姐姐要出门打工。初五的晚上我鼓足了勇气说:“姐,我跟你去打工吧!”“啥?”姐姐停了收拾衣服的手,转头吃惊地不可置信地盯着我。“我不上学了,让我跟你去打工赚钱吧!”我攥紧拳头一脸认真的再次强调。
“啪”的一声响,一个巴掌结结实实地落在我的左脸上,姐姐愤怒地瞪着我,向我吼道:“打工?你去打工?”
姐姐从来没有打过我,这一巴掌落在我脸上火辣辣的疼,我委屈地捂着脸,眼泪在眼眶里疯狂地打转,我不敢示弱地大声叫:“你十三岁可以去打工,为啥我不行?我不是为这个家吗?为这个家多赚点钱吗?”
姐姐身子在微微颤抖,刚才的愤怒取代的是一脸的怜惜,她颤抖着手抚上我的左脸,我的泪哗啦一下流了下来,姐姐一把抱住我哽咽着:“妞妞……”
我出生在一个贫困的农村家庭,爸爸好赌,家里事从来不管,他把家里值钱的能卖的都卖了去赌,欠几万元的赌债。从我记事起,每到逢年过节,就有一群人堵在我家要债。爸爸因为赌博住了两次看守所,第二次是姐姐打工挣的钱给赎出来的。爸爸被姐姐用钱给赎出来后,便改过了自新,外出打工挣钱去了。
爸爸说是外出打工挣钱,可是从来没往家里拿一分钱,过年回家都是两手空空,偷偷摸摸缩着脖子悄悄溜进屋。因为没挣一分钱,他在姐姐面前矮了半截,姐姐叫他不准出门,他就乖乖呆在家里,不敢迈出大门半步。
姐姐怕爸爸出门碰到债主给他一顿揍,因为这种事情发生过几次,就要求爸爸呆在家里不准出门。爸爸可以不听任何人的话,但姐姐的话他言听计从,姐姐叫他干啥就干啥,决不推脱。
爸爸的赌债都是姐姐打工一点一点的还,姐姐跟债主说过好话,立过保证,钱她会还的,但希望他们以后不要找爸爸的麻烦。这话是有年临近过年债主找上门姐姐哭着向他们保证的。当时我躲在门后偷偷地透过门缝瑟瑟发抖看着外面,爸爸蹲在里屋的墙角里大气不敢出,妈妈抱弟弟坐在床上不停地抹眼泪。
妈妈性子软弱管不住爸爸,任爸爸把本来就贫穷的家折腾得更加贫穷,她只会默默地抹眼泪,默默地一个人干着地里活。姐姐懂事起就成为了妈妈的左膀右臂,做饭喂猪放羊等等她能干一样不落下。
在我和弟弟出生后,妈妈终于积劳成疾,卧床不起,没有钱治病便落下了病根,干不了重活,一干重活就气喘,有时还会晕倒。幼小的我和弟弟便在我那姐姐稚嫩的肩膀上长大。
姐姐常常背着弟弟,一手拉着我,一手牵着羊,游走在山坡之间。我们三人像没人家要的孩子一样,每天浑身上下脏兮兮的。我们除了放羊,就在学校旁边,小卖部旁边,路边的垃圾桶里捡塑料瓶。我们家里就像一个垃圾场,堆满我们捡来可以卖掉的废品。
有一天姐姐卖掉了废品,她兴奋地拿着好不容易换来的几块钱,拉上弟弟和我,要去给我们买烤香肠吃。吃香肠对我们来说就是遥不可及的梦,今天这个遥不可及的梦终于要实现了,我和弟弟高兴地跟过节似的。
站在小卖部烤香肠的机器旁边,我和弟弟踮着脚尖,激动地瞅着那翻滚的香肠,两眼放光,口水直流。
姐姐卖了两根,弟弟一根,我一根。
“姐姐,你咋不吃?”我问。
“我不喜欢吃!”
这是姐姐的回答,我天真的以为就是姐姐不喜欢吃,我和弟弟自顾自的疯狂地吞食着嘴里的美味。我们边走边吃,姐姐不时盯着我们手里越来越少香肠,吞咽着口水。
我歪头瞅了一眼姐姐,姐姐问好吃吗?我点点头。
那年我四岁,姐姐十一岁,我把最后一口香肠塞进了姐姐的嘴里。姐姐咬着香肠呆呆地看着我,泪水在眼眶里闪动。我说:“姐姐你吃,可好吃啦!”姐姐点点头,一点一点、慢慢地咀嚼着我留给她的最后一口香肠。
我没有上过幼儿园,因为幼儿园要钱,我家没钱,我六岁那年直接上了小学。我上小学那年姐姐出门打工。失去了姐姐这个支柱,我们的日子变得更加艰难,我主动承担起家里的事务,除上学外,我都在忙碌中度过,做饭洗衣服喂猪,照看弟弟,照顾妈妈。
姐姐打工的日子,妈妈每到夜晚都会抹眼泪,叫姐姐的名字。特别是在下大雨的夏天,我们躲在露雨的摆着盆盆罐罐土坯房子里,蜷缩在床上,妈妈抱着我们,无助地害怕地想着姐姐。想着姐姐在家的时候,一到下雨,姐姐在漏雨的地方摆上盆盆罐罐后,给我和弟弟发上一双筷子,我们随着雨点的节奏敲着盆,嘴里唱着我们胡乱编出来的歌。我们歌声笑声混着雨声在我们的破屋里回荡。妈妈则坐在床上看着我们露出苦涩的笑容。
在姐姐的带领下我们苦中作乐,享受着我们独有的快乐。而现在没有姐姐在,我们就像风雨中摇曳的小草无依无靠,可怜而无助……
姐姐和我并肩躺在狭窄的床上。姐姐搂着我,第一次讲起她从来都没讲过的事情。
她说她多想上学啊,上学肯定是件幸福的事。她说她曾在放羊的时候,偷偷地坐在学校教室外面的墙根下听老师讲课;她无数次羡慕地看着一群和她年龄相仿的孩子背着书包从她面前欢快地跑过;她曾在垃圾堆捡到了一个烂书包,如获至宝地拿回了家,洗了干净,学着那些学生们的模样背在身上……
她听说去城市里打工可以赚很多钱,于是十三那年她跟随村里的人去了广东。她不识字年龄小,没有身份证,没有厂子要她,她就跪地跟人家磕头。人家看她可怜,便勉强收了她,要她穿上高跟鞋进厂。
她说打工很苦,做得不对的不好的就会被老板打骂,她那时小,打骂是经常的事。日子很苦,她常常躲在被窝偷偷地哭。发了工资她只给自己留几十块钱的零花,其余全部存了起来,从来不舍得给自己买个零嘴,添件新衣服穿。
姐姐说:“妞妞,你要好好学习,将来有出息了,姐姐就不用打工了,跟着你享福……”
我抱紧了姐姐,哽咽着:“姐姐,我一定好好学习,让你享福,让妈妈的病好起来……”
(修改于2021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