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舟
上了大学,各种各样"川流不息"的会开的我昏昏欲睡,听着别人在台上长篇大论辉煌人生、成功事迹,我每每都要压抑下自己一走了之的念头。
张爱玲说,"我们怎样处置自己,并没有多大关系,但是活得好一点,总是快乐的。所以为了自己的享受,还是守规矩的好。"
守规矩一点吧,别人都这样说。用手机看了个电影,快进的,半个小时就看完了,是《蝴蝶君》。"大梦谁先觉,平生我不知"电影根据真实故事改编,使悲剧本身染上了一抹淡淡的血色,而"浮生大梦"的主旋律又使电影似沉在夜雾中,明明知道结局并不令人满意,却又飞蛾扑火似的闯进去,落得一场唏嘘。扮演时佩璞的尊龙眉眼之间确实更像女子,但总感觉少了些味道。不由得想起,要是让哥哥演,那又是何等的风姿啊,又不由得落下泪来。
可又能怎么样呢,孤独已成身后事,世人何必执念深。
终于结束了。"又被会开了。"我一个人走在路上,默默想着。手机因为没电自动关机了,黑色的风一把把撒在我身上,使我遍体发寒。开会有个好处,就是能深刻的反省一下自己,会感觉自己和别人相比一无是处。我突然想到,是从小生活在爱里,被各种各样的爱包围着的人在以后的人生中得到的爱会更多,还是那种从小缺爱,极度缺乏安全感,习惯了被冷落被忽视的人在以后得到的爱多呢?
无缘无故的思想潮涌,我顿时陷入漩涡无法自拔。不顾冷风,拿出手机给朋友发了这个问题。等到我磨磨蹭蹭的回到宿舍,她还没有回复,而我却一直坐立不安。
想了自己很多人生经历,无一不是痛苦与遗憾交织,唯有几件乐事,也是深藏在心底,只有自己知道的单纯小美好。人群使我慌乱,社交于我更是一种最为低级笨拙的交流方式。曾无助的立于觥筹交错间,灯光与嘈杂更像无尽黑暗。我一直在学习如何待人接物,却无奈总是学不会,而对从来不去学的那一些"闲事",却总是极度敏感。我知道如何欣赏七月巧云,我坐在下着雨的车窗前会感到一种奇异的美好,冬天树叶落尽后,我会仰望横柯上蔽,欣赏那一抹疏淡清雅,我可以画一整天猫和山村,会站在邻居的窗前听他们的小女儿学琴,路上积水倒映着高楼,像造出了一个以地面为轴的对称世界,踏在上面,有种"羽化而登仙"的感觉……也是经历了很多,才渐渐明白,那些经历过的山河岁月,会发光的,往往是一个人走过的;而喧嚣浮尘之处,却总是充满了大片黑暗。
叮咚,她回复了。
她:不好说,其实不一定吧。
我:如果说概率呢,哪一种概率高?
她:可能他们以后得到的爱是一样多的。只是前者习惯被爱,可能觉得爱减少了,后者好像突然感觉到了幸福,觉得爱多了。当然至于哪个多,还要看性格。
我:我在想,如果是前者的话,他在那种被爱的氛围当中,已经培养出了那种意识,这种接受也影响了他的输出,他接受了爱,他就认为这个世界上都是好人,他也会用那种毫无保留的爱真心真意的对待每一个人,所以我觉得他之后得到的爱可能会更多,因为世界上毕竟是好人多嘛。但是如果是后者,他从小都生活在冷漠的环境里,他就开始对自己得到的爱是否真实产生怀疑,或者说他开始怀疑一切,本来就没有很多人给她爱,但是他对那种偶尔的爱也是很不确定的态度。
她:……(沉默)
我:当然,我们在电视剧里或者电影里看到的那些几乎都是后者得到了爱,然后在那种爱的影响下,他也变成了一种积极的人,但那种情况毕竟是少数吧。我觉得那种突如其来的爱总像是一种演绎,在现实生活中那样真的是很少的。像后者那样的人,大部分会一直处在那种缺爱的环境中,这样恶性循环下去。就像富人大多会越来越富,穷人会越来越穷一样前者会越来越幸福,后者则会被孤立而死。
她:不是的。我很明白后者的感觉,其实他们只需要一点点爱,一点点不一样的关注和对待,就能成为更好的人。
我:对,一点点爱就可以让他们对整个世界重燃信心。
她:因为他们渴望太久了。每个人爱人的能力是一样的,我觉得不会因为处在哪个环境而改变,关键是愿不愿意向你打开心门。后者只是比较封闭吧。当然也不排除真的没人喜欢的可能。但你说的,还是好人多嘛,他们需要漫长的等待。
我:我的意思是我觉得这两者是对待爱的方式不同,前者对待爱是很自然的,他已经习惯了充满爱的环境,但是后者的世界观,因其从小的经历而与常人相异,会变的有些超出常理。在这时候,如果两者接受到了同样多的爱,那后者会不会把这种爱会不会异化成另外一种东西。
她:你,怎么了?
我:我的意思是,后者接受到爱的时候他会不会像前者那样很自然地接受这份爱,然后很热切的回应,他会不会躲避或者甚至说是很排斥,跟他唱反调。那个给予他爱的人会不会再顺利的继续这样爱他。
她:你都用了“会不会”,所以你心底对这种悲观的论调也是抱有怀疑的。
我:你想多了,我只是在强调。
她:(沉默)
我:……(其实还有一层意思,就是我虽然认同我自己得出来的结论,但我却并不愿接受。我毫无疑问是后者,但内心深处还是希望,自己能成为后者中的那少数可以得到爱的幸运儿,不至于被世界遗忘而死。)
她:心底里排斥的部分还是少些的,但可能不会太热切的回应。这与时间有关,如果是刚形成那样性格的人应该不会太排斥,时间长的大概会排斥吧。但我觉得如果真心对一个人好,不会轻易放弃的。
我:但我觉得那样的概率不会是很大吧,因为人都是渴望认同的,当你对一个人好却很多次得不到回应的时候你会坚持下去吗。
她:爱是能坚持下去的,你说的那种,很可能只是基于好奇心的一种同情。
我:如果真如你说的那样,那我觉得那短暂的“爱”是比不爱更可怕的,我指的是对后者来说。
她:可是好奇心,它是个褒义词。
我:不,有时候,好奇心能杀人。
她:你到底怎么了,你今天提了好多次死。
我:有吗?(失笑)没什么,不用担心我。
她:我知道你是孤独的,我也是。
我:不一样。你的孤独是因为性格与现实格格不入而产生的巨大排斥感,而我是……(是啊,我的孤独,是什么呢?)
她:是不甘吧。
我:(不甘?没错,是不甘。在我表面的孤独之外,其深处看似满满当当,其实一片空白——像是懵懂的骚动着神秘的可能性的白雾,但实际上是一切思想悬崖勒马的绝对停止。我不甘于孤独,在逃避的时候却更加接近孤独,就像爱丽丝在镜中世界里,她想离开屋子,而越往外走,越接近屋子。红皇后对她说,你要朝相反的方向走,往里走,才能出去。)那我是在靠近孤独啊。
她: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我猜,你在想,后者分为两种,一种被冷漠的环境伤到,封闭自己,结成一个透明的茧,颤颤巍巍的生活。这种人被世人称之“内向”“文静”,不好听的就是“木讷”“受气包”;另一种就是已经习惯孤独并试图驾驭孤独,以自身的冷漠对待世界的冷漠,处处展示自己的的棱角,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她不甘,不甘被孤独所改变,索性享受,将孤独当成自身的一种特质,自我认为潇洒的行走在人间,却……
我:却有生活中无处不在的咬啮性的小烦恼围绕着这个奇怪的凡人,自以为比这个世界冷漠就能战胜这个世界,可我觉得,这种人无论如何自高自大到该死,总比第一种自我束缚的人好过许多。
她:可别忘了,在高二之前,你是第一种。
我:那之后,我成了第二种。
(不过都是后者)
逼仄的宿舍里,我窝在下铺灯光照不到的地方,沉醉在我的哲学命题中。和她谈完之后,又陆续跟几个人说了,她们显然对这个问题并不感兴趣。果然,大多数女孩子对这种思想问题的敏感度远远低于爱情。
自己静下来想想,突然想到了又一个可怕的假设:
世界的冷漠被大众称为美好,而个人的冷漠却十恶不赦。
不能再想了,再想就中魔了。
佛曰,众生皆苦,苦极乐生,于是世相颠倒,偃仰啸歌,不记来处,不知归途。可苦就是苦,再怎么也不会变成乐,所谓的那些乐,不过是该死的自娱自乐,在别人看来,不过是笑话。
“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都说是乐观的诗句,可我却怎么也读不出来。
你过,我沉,你醉在你的春天,我享受我的病态。
员晓琦文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