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思妙想我也爱写小说尺素集

园丁集

2018-03-25  本文已影响56人  慕青峰

                                                                                                                                                                          ——致敬永恒的诗人泰戈尔

                                                                                               1

暮日沉沉,流血的城墙在余晖中静默,嘶鸣的蝉声压低,屋顶的乌鸦扑腾着翅膀,漆黑如浓夜的羽毛飞落。

沉重的脚步,一声……两声……手臂上往下滴着殷红的血,一滴……两滴……是敌人的血,却像是从自己的体内流出,永无止尽。登上城墙,古铜色的皮肤下紧绷着结实的肌肉,迷茫地望着一切,他看着城墙下喘着气的士兵,神情空洞。身后的士兵把旗子插在城墙上,旗子耷拉着,热得让人窒息的空气中没有一丝风。

他累了。他倒下了。鲜血淋淋的长剑丢在地上。他和一堆尸体躺在一起。

睁着眼,一只乌鸦消失在暮色里。墨蓝色的天空近似透明。他合上眼,手在口袋里寻着什么。远处的钟塔响起钟声。

他,破了一个国。

屠了一座城。

                                                                                                                 2

盛夏清晨的阳光盈溢在空气中,像玫瑰茶中加了椴树蜜般浓醇,爬山虎爬满围墙,在蝉声中摇曳。回到都城后,他的心情第一次好了一些。

快步走着,流动的绿色褪去,变成了丛丛玫瑰围成的篱墙。七月,红玫瑰大朵大朵地绽开,像是被少女的血液浸透,鲜红得燃烧,泌脾的芬芳缠绕枝桠。他伸出粗糙的手,瞄准了花丛中那枝雪白的玫瑰。

“小偷”。声音冷冷的,庄重而权威地宣告着对这朵花的所有权,不容触犯。抬头,篱墙里站着一位女子。火红的头发,淡淡的烟眉,目光冷静至冷漠,肌肤如月华般细腻洁白,雪白的麻布长裙下曲线微伏。她剪下那朵含苞的玫瑰,插入雪白的细口花瓶中。她看着他,神情没有一丝波动,扩散着寒意,一切事物,在她的瞳孔里,都如同剔透的冰。“小偷。”不变的声调再次重复。

“早安!阿婕娅公主!”他伸回手。粗厚的声音惊起花丛中的蜂蜜。“臣子莫可!远征归来复命!”坚毅的脸棱角分明,微笑着。

“小偷。莫可。可汗在离宫等你。”阿婕娅的嘴角动了动,修长的素指从火红的发丝间抽出枝火红的玫瑰,不习惯地微笑,瞳孔依旧冰冷。

“给,我族勇士。”

别在结实的胸膛前,什么勇士,难道不是杀人狂?他拽紧了拳口。可汗还在等他。

“来啊!将军,饮下这胜利的甘酒!”可汗声调激昂,侍女呈上银制的大酒杯,眼中满是崇拜。单膝跪地上,接过酒杯,玛瑙般的玫红液体在杯中起伏。

三个月前,莫可受命远征,西南的一个附属国判乱,他受命去讨伐背叛的王。在离敌方都会还有一百里的盆地全灭敌方主力,叛王死于乱剑之下,一路凯歌直奔都城城下,但是……

烈酒在他的喉咙中燃烧,紧皱着眉,饮尽。仰头,从大殿天窗斜刺进的阳光灼眼,可汗隐匿在淡金色的光芒中。

“吾族勇士啊!有何愿望,吾必满足汝。”

“愿望臣不敢有。”微低下头,“但有一请求,还请可汗成全!”

“讲。”

“请……请可汗,下令让军队从城镇中撤出吧!”他捏紧拳头。他想起了那些人民的愤怒与悲伤,烈焰般又再次焚着他负罪的手臂,青筋爆起。“那国的人民对我军怀着仇恨!在他们眼中,我们根本不是什么赶走他们无能昏君的英雄!而是!”双手重重地锤在地板上,大殿中响起回声。“而是残忍冷血的侵略者啊!”他瞪着藏着可汗的圣光,布满血丝的眼珠将要迸出,几乎滋裂出血水。咆哮吓得可汗一旁的侍女退了一退。

那一天,打开城门,迎接他们的不是鲜花与感激,而是拿着菜刀与木棍的人民的愤怒与敌意,还沉浸在伟大的神圣一战胜利的他们愣了。多次前去表明来意却次次被偷袭,在城池外驻扎,相持半月,最终,最后的君令下达……

“哦——?”可汗高壮的身躯立,遮住日光,极力克制着愠色,浓眉却竖着。“难道汝说吾发动的战争是罪恶、可耻、不光的吗!难道汝认为那昏庸的王不该死吗!”大殿中响起沉重的脚步声,高高地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怒目而视。

“无能的王死有余辜,可平民就该死吗!为何下令屠城!”半立起身。

“呵!原来汝还知道!吾多次下令,汝却举棋不定!怎么?汝可是要叛变啊!”用手抓起莫可的头,豹子般的瞪着他的眼睛,凝重的时间过了半刻,狠狠吐出:“伪善,救不了任何人!你比我更清楚,攻下都城的重要性。”

松手,冷冷地转过声,踱向王位。

莫可想起了那些人绝望的怨恨,想起白发的老人拿着匕首,吼着“滚出去。”向自己冲来,被手下用长剑穿透心脏。他救不了任何人,救不了。沉重的负罪感刺进他的眼珠,死亡的黑水浸透他的魂灵。可是……或许他能够为那些人复仇,该背负这份决悟的不应是他,而是那暴君!

愤怒与耻辱凝固在他的匕首中。大喊一句,“去死吧!你这残酷、冷血无情非人的暴君!”

猛地跳起,向他刺去!

                                                                                                          3

驯养的鸟在笼里,自由的鸟在林中。

乌鸦在囚窗上落脚,沉黑得像无梦的睡眠,眼珠转运。角落摆放着几天前的饭菜,坐在浸透湿气的草垫上,头发垂下盖住空淍的神情,莫可的头抬了抬。

“叛贼莫可,弑君未遂。可是你。”穿着黑色正装的男人出现在囚门外,居高临下的姿态。

莫可不屑地偏头,不理会。被关在这里的七天,他一言不发。

“啪——”一套仆人的装束仍在地上。“穿上跟我走,今天是阿婕娅公主二十七岁的生日,你跟我趁乱逃走。

阿婕娅。莫可摸了摸仍挂在胸前的红玫瑰,早已褪成纸黄色,抬头。

“有的人是自由的,有的人是锁住的——我的脚被沉重的心压得疲倦了”沙哑着喉咙。

“是阿婕娅公主要救你。”

阿婕娅……莫可取下玫瑰,花瓣欶欶往下落,凑到鼻尖,残留着她指间冰冷的芬芳。站了起来。

站在花园外面,莫可伸手去摘荆棘中的红玫瑰。

临走前,他冒险来再来看一眼。

午宴已经结束,仆人把花园打扫干净,只留一张铺着白色麻布的桌子,放着盛了一支白色玫瑰的花瓶。瓶中的水在日光下折射出刺眼的光。

那一刻的眩晕,让他想留在这里,睡在她踩过的草坪上,死去。但也只有那么一秒钟的念头。他要摘下花,然后赶快逃离这里。可是他在犹豫。

“集会已经开过,我的仆人们都走了。你为什么来得这么晚呢?”阿婕娅正立在篱墙里面。

“您同别人谈过以后,就是我的时间了。”莫可低下头,来掩饰自己激动的心情。“我来问有什么剩余的工作,好让你最末的一个仆人去做。”

“在这么晚的时间你还想做什么呢?”

“让我做您花园里的园丁吧。”

“这是什么傻想头呢?”

“我要搁下别的工作。”莫可抬头,直视阿婕娅冷漠的眸子。“我要把我的剑矛扔在尘土里。不要再差遣我去遥远的宫廷,不要命令我作新的征讨。只求您让我做花园里的园丁。”

“你的职责是什么呢?”

“为您闲散的日子服务。

我要保持你晨兴散步的草径清爽新鲜,您每一移步将有?就死的繁花以赞颂来欢迎您的双足。

我将在七叶树的枝间推送您的秋千;向晚的月亮将挣扎着从叶隙里吻您的衣裙。

我将在您床边的灯盏里添满香油,我将用檀香和番红花膏在您脚垫上涂画上美妙的花样。”

“你要什么酬报呢?”

“只要您允许我像握着嫩柔的菡?一般地握住您的小拳,把花串套上您的纤腕;允许我用无忧花的?汁来染您的脚底,以亲吻来指去那偶然留在那里的尘坛。”

“你的祈求被接受了,我的仆人,你将是我花园里的园丁。”阿婕娅微笑着,很自然,眼中的冰瞬间融化。

莫可纵身跃起,跳进花园,单跪在阿婕娅膝下。下午躁动的风吹散阿婕娅红头的长发,不远处的草地上慵懒地躺着一只白猫,“莫可,不必担心可汗会来这里,我早已禁止他踏入这里半步。”扶起莫可,冰冷的体温将莫可的眼神冻在了她皎好的容颜上。“但可汗的狗就不一定了,不知道喝了什么野罂粟花酒,它的眼里带着疯癫。”黑色的狼狗在花园门外瞪着睡觉的猫。

“我的勇士,为我而战吧!”下达口令。

“我不是什么勇士,我只是强弹一个琴不能胜的音节的乐师。”莫可走向门口,握紧铁锤般的拳头。“后来琴弦断了。于是——”

“我成为你永久的园丁。

                                                                                                                        4

可是。

莫可叛变了。

瞒着阿婕娅,收编部队。在夏的最后一日的正午,进攻。

“莫可汝这叛贼!主是不会宽恕汝的!”可汗在城墙上愤怒地高喊,城下列着三千禁军。

莫可奋力将匕首掷出,划破空气,刺进可汗头部。血滑过他绝望的神情。

“你这暴君,这是为那一座城的生灵报仇!”莫可狂笑着,“杀!”

三千禁军不堪一击,走曾之散。但,城里的居民——不肯开城门。手下提议强攻,他下令撤离。他呆呆地转身,难道我不是杀了那冷血之徒的英雄吗?为何他们不能理解我!我,我为那一座城的生灵复仇了啊。手臂上爆起青筋,捏紧了长剑。

“莫可你这弑群叛贼!不得好死!”城墙上有人向他扔石头。

莫可冷冷地转过身,木然地说出:“屠城。”

但下一秒他就明白了他说错了怎样的话。可城门已破,士兵似山洪般涌入。瞳孔无限放大,他想喊停,可喉咙被罪恶紧紧压着。灾难!

阿婕娅!他慌了。不顾一切地向她的花园跑去。

穿着纯白的长裙,阿婕娅左手拿着匕首,右手持着白色的玫瑰。怒目而视。莫可愣住了。

“莫可!你干了什么!你杀了我的子民!”阿婕娅歇斯底里地吼叫,眼中的冰融成泪水,滴落在匕首上。

“不……不……不是我做的!是可汗罪有应得!”莫可全身颤栗将被她的泪水点燃。

“那子民就是有罪的吗!”阿婕娅举起匕首递过白色玫瑰,“它会萎谢,掉在尘土里。”眼中血丝交横。

“不——!”从阿婕娅身体中迸出的血花染红了玫瑰。

暮日沉沉,流血的城墙静默着。

莫可躺在尸体堆里,一只乌鸦沉进暮色中,透明的天空让他疯癫。

他屠了一座城。

从口袋里抵出燃烧着的血红玫瑰,这是百年前消逝了的花儿的芬芳记忆。她的血炙疼他的手指。

他会被烧成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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