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目中的语文学习》
我很小的时候,爸爸书柜顶上有三本厚重的《辞海》,我不识字,可费很大的劲儿也要把它搬下来,一页一页地翻。我是看不懂的,当时,单纯只因这本书密密麻麻没有插画的文字而着迷。“这么多字呀”,我如是想。
上了小学,学拼音自然是极为难熬的一段。可自从认的字越来越多,看书的势头就越来越不能自挡,常常是一放学,一本书看到深夜,第二天空着手去交作业。我精读的习惯也是这时候养成的,父母把我的课外书全收掉,唯一一本被我藏起来的一千零一夜读到韦编三绝。
我开始自己课外的写作时,并不是因为我有什么超越这个年龄的思考,而是对自然有着极大的热爱。我看见春天,即使在这拥挤不堪的城市角落里,去年的花今年又开了,我的心就会剧烈地颤抖起来。当时,我热爱写作,也热爱音乐与绘画。如果我的钢琴弹得再好些,我的绘画素养再好些,也许我会选择用别的方式来表达。可我没有,刚刚好文字更适合我一些,所以我写了第一篇不是命题的作文。我赞颂夏天的大雨,赞颂美国的西海岸,对受到惊吓的麻雀有着深深的怜悯。我写诗,也为自己作的短乐章作词。如果哪位亲戚、邻居、老师或者同学能够在我面前读一遍我写出来的东西,并加上几句赞美的话语,我那贪婪的虚荣心就能得到极大的满足。有一件令我的祖母津津乐道的事是,老师因我们自习课溜出去玩雪而罚我们写检讨。我尽我全力描写了那雪多么大,多么美,多么难得一见,以表示我可真算不上贪玩。老师拿着我的检讨找到我,让我把反省的那块删掉,写成作文背出来,考试的时候可以用。祖母把检讨下面老师评的“优”剪下来,有意思,谁会给一份检讨评等第呢。
进入初中以后,恐怕得到我最多吐槽的就是语文了。大量的抄写和背诵使我失去了自我阅读和写作的时间。语文学科要求记诵,要求默写中心思想,要求理解作者的感情,要求作文要有记叙文六要素,要有自我成长和升华。这些东西,它们在向二个极端延展的同时,又把这门学科变得不伦不类。它们把语文变得既不像一门严谨的科学,又不像一门浪漫的艺术。所以我逐渐地,在与分数和考纲的斗智斗勇中厌倦了。我厌倦了猜测老师的标准答案,厌倦了读任何东西时脑子里条件反射地蹦出来的修辞手法,厌倦了面对作文纸时精巧地排版800字的开头、经过、结尾。我认为近50年以来的能被拿来做阅读理解的作者几乎清一色的都是标准的心灵鸡汤。他们最爱做的一件事,就是彰显自己与别人不同,而且往往是藏一件芝麻粒大小的事开始。他们对叛逆期的我无限灌输家的温暖,珍惜时间,以及几乎完全忽略客观条件地让我们努力向上,几乎完全忽略现代信息化浪潮地让我们过慢一些节奏的生活。以小见大,以微见著也要有具体而清晰的推理和逻辑过程,要有让人信服的理由;呼吁人们过上别样的生活也不能忽略客观条件。七年级寒假作业是读三本一位极恃清高的作者的散文集。我全部读完,全部写完读后感以后唯一的念头,就是我有朝一日去台湾一定要把这个作者杀掉。
我悲哀地发现那些优美或是磅礴的古诗词下面的注释都是生硬的。我不介意把那些意境深远的诗句记到心里,可那些该死的——一定是政治家为了洗脑学生才做出来的——生搬硬套的情感和分析,使传唱千年的诗词沦落到了扭曲与粗俗。由此我才发现语文并不单纯教文学,她和历史、政治一样,都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中心思想,永远是中心思想。学到《天净沙·秋思》的时候,我想起小时候住在祖母家里时她教我《天净沙·秋思》,不算是教,她把这首词给我背了一遍,然后就不停地长叹着,“哎呦,怎么会想到用这个词,哎呦,唉哟”她长满皱纹的脸上充满着满足与赞叹。我至今觉得,除了手抄,这就是体味诗词最好的方法。
我有个非常非常好的语文老师。在初三之前,她绝不干扰我自己写作的节奏。可是考纲放在那里,中考在迷茫的航线中逐渐清晰,写作不是写作,写作是60分,这是非常现实的事情,所有的古诗文,是30分的默写,所有的阅读理解,是50分的答题技巧。这是无关你个人意志的算不上残酷的现实。考场即沙场。当所有的学生、老师、家长都为之而努力时,绝没有任何资格因一点固执的情怀就去否定和批判考试。所以当我又一次因为没有符合写作要求而被老师谈心时,我小心翼翼地揣着我的作文纸,像求婚一样慎重地问自己:你愿意为了中考的甚至高考分数,为了别人对你的期待而放弃你自认为浪漫优美的写作风格吗?然后我说,我愿意的。我考了一个很不错的中考分数。然而我还是记得一模后理房间时,如果说记日记让我看到我的文笔是如何在日渐繁重的语文训练中退步的,那么当我翻到小学四年级的自由创作时,我悲哀地想,我再也不能看一个下午的鱼儿戏水,然后写出这样好的文字来了。我不想让这个故事看起来是“才华横溢的文学天才因不堪应试教育而江郎才尽”的样子,这是我经历的事,并且从某种程度上是悲剧。我知道这是公平竞争的代价,这样的悲剧又不是我一个人有。
悲剧的好处就是引人思考。有所失就会有所得,只要有教育就不会一无是处。我那可爱的初中语文老师,除了教会我们巧妙得几乎像是作弊的答题技巧。在学业不重的时候,见缝插针地手把手教我们读了几篇考纲范围之外的名著。这是真正的文学。莫言说文学使人胆大,文学在我身上体现的是自由。我有夜游的癖好,我喜爱在夜色笼罩下的城市、人们。可大半夜上街我总怕被路人评价成不珍惜生命安全,没有正常作息的不良少年。可当我有一次悄悄从家里摸出来,像只夜行的令人生厌的动物一样走在街上时,我忽然想到,如果契诃夫描写我这样的人,他会怎么写?“一个与这黑夜格格不入的女孩,像丢了灵魂一样在莫斯科街头游荡。”他笔力浑厚,一定比我想的写得更好,于是我忽然觉得自己也不那么糟,但是个有特色的角色,我忽然觉得自己和书中别的角色一样平等了。我想到李白和苏轼。我一下子自在起来了,文学家描写各色各样的人,于是这世上出现不管什么样的人,好人或是坏人,都显得十分正常了。就是从他们笔下,我开始包容和别人不一样的自己,包容所有模样的人了。
一个极为明显和易于理解的好处是我终于能够独立理解古文。在我极度渴求而缺乏书的时候,我书柜里有二种书我不会去看,英语原版小说和四大名著,看不懂。当老师强迫我读记古今对照时,也在帮助我建立读写古文的能力。只不过我吟诗诵词时,不必把具体的现代文翻译写出来——太煞风景。预算把阅读冷落多年的我,又开始轰轰烈烈地购书。于是就有了三毛一样通宵达旦地读宋词集,或者捧着三国演义在路上走差点被撞死这样可笑的事。我私以为古文虽不及现代文对科学及唯物论者要求的高严谨那样友好,但对于纯粹的文学,它门槛更高。令我惊讶的是,很多钟情于理科的人也许不屑于文艺情怀,但却能花费很多时间在古诗文上。我的物理老师同我说,他去国际学术研讨会,那些当今物理学的权威,他们在会后谈论什么?红楼梦。我笑了。我读到“一盏清茗酬知音”,读到“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读到“君为袖手旁观客,我亦逢场作戏人”的时候,它们是有引力的。我虔诚地抄录它们,反复地问自己,诗人,他是怎么样才想到这样写的呢?他是怎么写出来的?没有回答,春风化雨,一切都藏在不言中。
进入高中,进入我语文学习的第不知道几个年头。我坐在教室里,知道那些我厌烦的考题会越发变得缺少人性,但也清楚语文这门学科决不会少了我惊喜。即使在对语文失望至极的时间里,我也从来没有离开过她。一门学科的发展,一个人的学习,决不是像常识那样所说,前人一点一点地构建基础,每代人一点一点地往上添些东西,只要时间,就能筑成通天大厦,绝不是这样。它是不断地崩塌和重建的过程,在这其中有微乎其微的积累,才能逐渐趋向于完美。
(写着写着一回头看发现无轨电车开得有点远,……,还有很多没说完的谅老夫过了一个初三和暑假有点笔不从心……,我写是写爽了,加大老师工作量见谅见谅,感激老师能看到这里)